开学第一周，迎来了高一新生体检，我正在二层组织测视力的女生排队，没想到一位正在一层验血的男生，气喘吁吁地来找我：“老师，小凯体检时怎么都不肯扎针，现在正在验血室门口哭呢，您快去看看吧！”
由于刚接了新班，人名还对不上，我的脑海中迅速搜索着关于小凯的记忆：坐姿总是很端正，学习很认真，就是有点内向的小男孩……我的大脑在搜索小凯碎片的同时，双脚也加快了跑到验血室的步伐。果然，小凯在门口抽泣着，班上一群热心的男生在旁边簇拥着他劝解，大家都在安慰说“扎针不疼”，还鼓励他伸出右手采血，但是劝他的人越多，他的手在背后藏得越深，眼睛哭得越红。
我把小凯叫到了楼道的拐角，询问他不肯扎针的原因，并把新生体检数据的重要性告诉他。但是小凯只是一边抽泣着，一边回答说：“老师，即使没有体检数据不能高考，我今天也不扎针。”我听完满心疑惑，暗自揣测：“扎个手指验血也严重到放弃高考？这里怕是有什么隐情吧？”我一边安抚小凯，一边请同学照顾他，我自己则是去楼外给小凯妈妈打了个电话。
和小凯妈妈在电话里说明情况之后，她却语气平静，并不惊讶：“老师，其实从初二开始，每次体检验血，小凯都很排斥。中考前那次验血，听老师说，最后是同学掰着他的胳膊放在医生面前，他也哭了好久。这孩子，我也不明白怎么回事，小学体检抽血时也不这样啊，越大越矫情。没事，实在不行，您就让同学掰他的手指吧，别没有体检数据影响了他高考。”小凯妈妈说得风轻云淡，我心里却越发疑惑：小学抽血时一切正常，初二开始反而害怕扎针抽血？这应该是孩子初中阶段的一些经历造成的。这个问题，我得弄清楚。
我把小凯叫到操场上，把刚才跟妈妈沟通的情况告诉他，然后询问道：“听你妈妈说，你小学抽血时也没有问题，怎么一到初中，反而害怕抽血了呢？是身体上的原因吗？还是有什么困难，你愿意告诉老师吗？”小凯抬起眼睛看着我。我接着鼓励他：“任何问题都有解决的办法，但是如果回避它，它就会把你压垮，因为扎针影响高考。真的值得吗？你真的愿意吗？”小凯听完我的话，略有所思，然后开始向我娓娓道来。
原来，他初中所在的班级，有几个男孩子总是欺负他，平时不是把他的文具书本碰掉，就是有意无意和他发生身体上的碰撞。初一时体检扎针，那几个男生站在后面推他，让他的刚扎完针的胳膊又碰出血了，而且后续每次扎针之前，他们都会吓他，所以现在一想起扎针验血，他就有本能的恐惧。听完后，我问小凯：“这件事你当时没告诉你妈妈，让妈妈找老师说明情况吗？”小凯委屈地说：“我说了，但是妈妈说是小孩间的打闹，让我不要太计较，要和班上同学和平共处，所以我只好忍了。”
我终于理解了小凯不扎针的原因：班上同学长时间的欺负，老师没有及时干预，家长也没有及时替孩子出面，这造成了小凯心理上的恐惧，并不是恐惧扎针这件事，而是形成了阴影，惧怕高中会发生同样被欺负的事情。
我对小凯说：“老师明白了，老师理解你的感受，你害怕的并不是扎针这件事，而是扎针的时候，会有其他人对你造成伤害，对吗？”小凯听完，抬头看着我，用力地点点头。我接着安慰他说：“老师现在告诉你，这件事里，错不是你，是你的那些同学，他们欺负人的做法是错误的，但现在他们已经远离你了，不可能再伤害你了。现在，高中生活开始一周了，你觉得咱们班的新同学里，有这样的人吗？”小凯不假思索地说：“没有，我感觉高中同学很友好，刚才我哭的时候，很多同学都告诉我扎针不疼，还说要去陪我扎针。”“对啊，既然你已经有了友善的新同学，你也可以试试，走出初中的阴影，迎接新的朋友和生活，不妨就从扎针开始，你愿意尝试吗？”小凯思索了一会，然后点了点头。
于是，我陪着小凯返回验血室，并用眼神暗示班上同学过来帮助小凯完成扎针验血。大家马上心领神会，有的说要在扎针时帮他蒙住眼睛，防止害怕；有的还露出自己扎完针的指头，以证明针眼很小，扎针并不疼。小凯看到热情的同学，也主动走到了医生身边，顺利完成了扎针验血。扎完针后，他仿佛如释重负，不好意思地笑了，说：“原来扎个针真的没什么事，刚才太不好意思，给大家添麻烦了。”旁边的同学问：“没关系，你这回不怕扎针了吧？”小凯开玩笑说：“我现在还可以再扎两针。”大家顿时笑了起来。验血室的小风波，就在男生们的一阵欢笑中结束了。
当天晚上，我和孩子妈妈又一次通了电话，告知她小凯不肯扎针的真实原因，不是矫情，而是另有别情。让孩子妈妈关注孩子的情绪和心理变化，重视孩子的诉求，帮助孩子走出初中被霸凌的阴影。孩子妈妈恍然大悟，一个劲儿对我表示感谢，说：“多亏您告诉我，要不对孩子的性格一定是很大的影响，我以后一定注意。”当天，孩子妈妈也因为初中没有及时重视孩子的诉求，向小凯表示了歉意。
这件事之后，为了帮小凯更快走出阴影，同时学会一些应对班级事务的方法，以便更好地适应高中的生活，我还按照他填的意愿，鼓励他竞选班长。我说：“既然同学们扎针时愿意帮助你，说明都很认可你，你不如竞选班长，帮班里同学多做点事情，回报大家。”小凯非常愿意，还在竞选班长时说：“我很高兴来到咱们班，认识很多善良的同学，我愿意为班级做事，和大家一起开心地度过三年。”最后，由于小凯开学以来在学习上和生活上的优异表现，以高票数当选班长。
可能是因为初中受过欺负，小凯对同学情绪的变化很敏感，也很愿意帮助同学。就任班长之后，他总能及时发现问题并告知我。班上哪位同学情绪出现了异常，哪位同学身体不舒服，哪两位同学发生了矛盾……军训时，还主动向我反映饮食和生活上的问题，每次都能帮助我把问题提前解决，不让问题发酵，是我班主任工作的好帮手。他还在宿舍照顾生病的同学，让大家非常感动。
现在，小凯的班长工作开展得得心应手，慢慢走出了初中的阴影。有一次我问他，如果你回到初中，再次遇到欺负你的同学，或者看到其他同学被欺负，你会怎么做？他说：“我会找到老师解决问题，看到其他同学被欺负，我也会鼓励他找老师。很多问题不能靠回避解决的，错的是那些人，不应该由我们来承担后果。”我赞许地点点头：“你现在不光更加自信和勇敢，还更加有方法、有能量，老师真是为你感到高兴。”
小凯的转变，也给了我一个启示：对于被霸凌的学生，不光要利用集体的力量，帮他走出阴影；还要调动各方因素，让他学习面对霸凌的方法，给他赋能，让他有能量和信心解决这类问题，更好地避免问题的发生。
（作者单位：北京市劲松职业高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