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要到哪里去?”如果将这一哲学的基本提问,用在未来学校的讨论中,那么就可以演化为这样的提问:未来学校的未来究竟在哪里?未来学校怎么走向未来?这些问题是未来学校讨论的基本问题,折射出未来学校发展的基本规律,因而是根本问题。对这些问题的讨论,是关于未来学校的哲学提问与思考。
未来学校的未来在哪里
1.未来学校的未来隐藏在历史的文化密码之中。
未来不是虚空的,更不是虚无缥渺的,它一定有个落脚的地方,也一定有个出发的地方,出发的地方就是它的根,用文化的阐释来说,未来之根正是文化的本来。而文化的本来,正是文化传统。
何为传统?“传统是围绕人类的不同活动领域而形成的代代相传的行事方式,是一种对社会行为具有规范作用和道德感召力的文化力量,同时也是人类在历史长河中的创造性想象的沉淀”(美国爱德华·希尔斯著,《论传统》,译序)。因此,传统具有稳定性和持久性,在人类历史的长河中,传统常常成为我们依恋的对象。为此,希尔斯甚至提出这样一个命题:现在、未来“总处在过去的掌心之中”。这决不是怀旧,更不是复旧,恰恰表现为一种理性的认识和态度。显而易见,一个新时代的到来,不是从零开始,而是对传统文化的接续、突破和发展。未来学校建设正是这样,从历史深处走来,沉淀文化记忆和文化思考,延续传统的文化血脉。倘若,未来学校对传统文化拦腰一砍,甚或连根拔起,砍掉的和拔起的是文化的命脉,那么,将永无未来可言。即使走向了未来,未来也必定在空中飘荡而无落脚之地。中国未来学校的建设,必须建基于中华悠久的历史之上,植根于中华传统文化土壤之中,才会有中国特色、中国品格、中国气派。未来学校的未来性一定不是同质化的,而是要彰显显著的文化差异,形成鲜明的文化特色。我们应当警惕这样的现象和可能:用所谓的未来性遮蔽民族性,切断传统的根脉。这万万使不得。
2.未来学校的未来总是在现在,即在现实建构中。
未来从历史传统走来,必定在“现在”作一停留,而且这样的停留不是“稍作”。道理同样不复杂:未来必须从现在开始,没有现在,就肯定没有未来。但是,不是所有的现在都能走向未来,如果现在缺少未来元素,那么现在只能是现在。我们应该将现在链接传统,又指向未来,而这一切都凝聚在创新上。创新是现在走向未来永不衰竭的动力。我们同样要警惕:用所谓的未来性遮蔽现实性,想着远方,坐而论道,一味空谈而无实际行动。这也万万使不得。
3.未来学校的未来总是在对未来深情而又深切的瞭望中。
未来总是在召唤我们,期待着我们,我们要听从召唤,向着未来瞭望。这种瞭望,首先是一种向往和想象。未来总在想象中,没有想象就没有未来。有想象才会有追求,有追求才会有机遇。这种瞭望,其实是一种预测与预判。未来总会呈现出一种发展的趋势,教育理念、教育内容、实施方式、所用技术等会发生改变,对趋势的预测做出预判,可以提前做好出发的准备,在把握趋势中把握未来。这种瞭望,是一种学习和借鉴。未来学校在发达国家已有了雏形,摸索、创造出了一些经验,为我们做了些铺垫;国内也有学校进行了未来学校建设的初步探索,成立了一些跨区域、跨国界的未来学校联盟,也有不少可供参考和借鉴的理念和做法。深情而又深切的瞭望,让我们不断去触摸未来学校。只看现在,不瞭望未来,同样万万使不得。
总之,未来学校既遥远而又现实,立足现实,面向未来,从这个角度看,未来已来。未来不是我们要到达的那个地方,而是正在创造的过程。
未来学校的特质是什么
学校总有永恒不变的特质,超越时空,亘古不变,即使到了未来,它仍然存活、闪亮;反过来说,假若这些特质改变了,那么学校就不成其为学校了,即使是未来学校。特质让学校不变形不异化。尽管美国著名社会批判家、教育思想家伊万·伊利奇对现代学校进行了无情的批判,认为“学校……正陷于四面楚歌之中”,“学校教育既不可能推动学习,也不可能促进正义”。因此,他呼吁“废除学校”(伊万·伊利奇著,吴康宁译,《去学校化社会》),但这只是一种呼吁而已,是学校在自我反思后的改变,即使千变万变,其特质是不会变化的。
说到这儿,伊利奇这本著作中结尾所引用的一首诗值得我们关注和思考。诗中有一部分,题目是“人”:“凡人皆有其趣,人之命运犹如星辰秘史;凡人皆有特点,恰如星斗个个相异……凡人皆有自己的世界,这世界中美好的瞬间,悲惨的瞬间,皆为他自己的瞬间。”之所以引用,主要原因有二:其一,《去学校化社会》透出未来社会的味道,也透出了未来学校的构想。其二,这首诗恰恰道出了未来学校的特质——人。人是永远不变的教育的核心主题。
其实,人的发展是古今中外所有学校的特质,当然也是未来学校的特质。学校是由人组成的,现在叫作“教师”“学生”,未来可能唤作“学习者”“指导者”,不管怎样称呼,没有人的存在,就不会有学校的存在;即使学校被废除了,人是废除不了的,教育的使命——人的生活、发展是废除不了的。毋庸置疑,人不仅是教育的对象,更是教育的主体,人要站在教育的核心位置,过去如此,未来更是这样。人从核心地位撤退,肯定不是真正的教育,肯定不是未来学校。同样,不言而喻,人还是教育的目的,而不是工具,不是技术,不是手段,教育的异化,正是目的的异化。未来学校,以人为目的,这一核心理念将会愈来愈坚定,愈来愈鲜明,愈来愈凸显。
未来学校又将这一特质聚焦于人的价值。人有最高价值,人的最高价值正是人本身。而最高价值又具体体现为人各有异上,即上述那首诗所描述的“皆有其趣”“皆有特点”,以及“皆为他自己的瞬间”。未来学校对人的尊重将从对人类的尊重走向对每一个人的尊重、对人的差异性的尊重;未来学校对人的尊重将从外部走向人的内心,走向每个人的内在世界;未来学校对人的尊重将从课程生活走向人的日常生活,走向生活的瞬间,从瞬间发现真实的微妙。这诸多的尊重,目的是开发人的价值,即开发人的可能性。可能性是人的最伟大之处,开发人的可能性,正是让每个人认识到自己的伟大,让每个人都伟大起来。而可能性往往“潜伏”在现实性中,从现实性中发现可能性,教育从关注现实性走向可能性的发现和开发,将会成为未来学校的使命,也将会让人的最高价值得到最充分的体现。
人的特质在未来学校中将会呈现在各种关系中。在师生关系中的呈现是,从管理者与被管理者或设计者与被设计者的关系,转变为多维的协商关系。未来学校中,只有两种人:学生的教师、教师的学生。只有两种角色:学习者、指导者。而学习者不只是学生,教师也是学习者;指导者不只是教师,学生也是指导者。因此,师生关系在未来学校中逐步多维起来,逐步模糊起来。这种师生关系的多维性、模糊性也带来教与学关系的多维与模糊,呈现为教与学的互动,表现为对话、协商、共享。但不管关系怎么变,人是目的,这一特质永远不会变。相反,这一特质会表现得更为丰富、更为生动、更为深刻。这就是未来学校的魅力。
未来学校的课程怎么变
未来学校仍会有课程的存在,但是未来的课程一定会发生变化,不过,未来课程也会有不变的。变与不变的逻辑正是未来学校课程的“变之道”。
1.未来学校课程的不变。
未来学校课程的不变,当是关于课程的基本规定性。课程的基本规定性常常体现在关于课程的隐喻中:课程是跑道,课程是透镜,课程是桥梁,等等。
课程是跑道。这一原始的比喻,道出了课程的两个方面的规定性:道——有目的有计划有规划;跑——实施的过程,是探究、体验、发现、生成的过程。道与跑的结合与统一,也就是规范与创生的统一、静态与动态的统一、过程与结果的统一。这一隐喻所表达的规定性,未来不会变。
课程是透镜。这一比喻也道出了课程三个方面的规定性:透镜,把千百万年来人类的知识与文化,收集、梳理、聚焦,发生燃烧,燃烧后再淬化;透镜,透视了教育与生活中的问题,又透射出课程的精神价值、思想价值、文化价值,也透射出工具价值、方法价值;透镜,让学生在镜前发现自己,照亮了自己,用自己的光驱散了黑暗。我坚信这三个方面的规定性未来也不会变。
课程是桥梁。这一比喻道出的课程规定性是显而易见的:课程如桥梁,一头搭在校园,另一头通向社会和人生;一头基建于现实,另一头把学生引向未来。未来的桥墩会更加坚实,桥面更宽广,学生的选择会更多元,桥的长度更长。这些喻义其实也是课程的规定性和特点,我坚信在未来变的可能性很小。
隐喻比逻辑更有效。隐喻所深蕴的正是一种逻辑。未来学校课程会遵循这一逻辑的。
2.未来学校课程的变。
变是必然的,即使那些规定性中的关系也会发生变化,更强调过程、生成、弹性、创造等。更为重要的是,未来主义会促使未来学校课程发生一些重大改变。
未来主义起源于20世纪早期意大利的艺术和社会运动。“它强调并赞美各种与未来相关的当代概念主题……未来主义运用每一种学术媒介,包括绘画、雕塑、陶器、电影、文学、音乐、建筑等,运用各种艺术创造方式,包括平面设计、工业设计、室内设计、城市设计等,甚至利用美食学,来实践其对未来的构想”(王馥芳,《共享教育学,教育科学发展新趋势》)。不过,未来主义的定义、内涵正在发生变化,将会不断扩大和丰富。显然,未来主义关注点在于对未来的前瞻,在于对未来的预判、计划、构想以至塑形能力的培养,更关注社会实践。这些当然会影响课程理念、课程形态、课程内容、课程实施,以及实施中的现代技术和课程资源。这些改变是一定的,绕不开的。这些是改变的方向,而不是确定的变化的形态。未来具有不确定性、不可捉摸性,很难对课程的改变做出确定性的预判和设计,但是沿着未来主义指出的方向和重点走下去,未来学校课程的改变会渐渐明朗、清晰起来。
3.未来学校课程改变的最高境界是让教师和学生成为课程研究者和创造者。
课程是人创造的。教师正经历着角色的变化:从课程的执行者走向课程的参与者,又在参与的过程中成为研究者和创造者。未来学校的课程,一定是教师更密切地关注社会发展的需要,从适应并促进社会发展以及自身发展需要出发,更主动、更积极地研究课程,开发课程,不断调整不断改进,成为课程的创造者。在这一过程中,教师鼓励并引导学生参与其中,与教师共同研究和开发课程,共同成为课程的创造者。伊万·伊利奇说,“学校的课程界定着科学,其自身也由所谓的科学研究来界定”,其更深层的意思是,人正是科学研究者,是课程的界定者。也许,未来学校课程的最高境界就在于此。
关于未来学校还有不少哲学提问与思考,以上只是其中的几个问题。未来学校的哲学提问与思考是无法穷尽的。未来学校首先是个哲学问题,永远伴随着诸如此类的哲学提问与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