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国丁酉“鸡年”大吉大利,已令人瞩目,眼下戊戌“犬年”即至。“犬年”不称“狗年”,一是因为古代泛称小的兽为“狗”,并不一定是小狗。而且甲骨文里的“犬”,全是侧面犬的象形文字,而以“犬”作偏旁的“狗”字则是很晚才造出来的;凡兽类多以“犬”——“犭”作偏旁,另以“句”(gōu)注音。二是因为自秦“睡虎地竹简”至东汉王充的《论衡》记载十二生肖起,正规是以犬合戌搭档;戌的古文是长柄斧类的形象,在六千年前的彩陶上即首见此形,自有守护之义。古时犬以看家护院为职守,因近年能为老人们做伴,被称为“宠物”。经过培训其潜能,它们协助警察追捕逃犯,嗅发走私毒品而立功,成为人们高度信任的“警犬”。
其实,犬与人的关系并不亚于鸡,所以“鸡犬”相连几乎可以代表人的生存环境:居乱世则言之“鸡犬不宁”,以致鲁迅先生当年曾引古人之言“宁为太平犬,莫作离乱人”;居盛世,则言之“鸡犬相闻”,或“鸡犬散墟落,桑榆荫远田”,或“暧暧远人村,依依墟里烟,狗吠深巷中,鸡鸣桑树颠”。更有趣的是,传说有位“成仙得道”者驾云上天时竟能“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全上了天!不知是何寓意。
言归于犬,它的主流精神是忠于主人,所以西方人称“犬是人类的天然朋友”。我国民间早有“饿犬不嫌主人贫”之说,上溯古代,则其说更多。去年聊过“天鸡”,今岁要聊“天犬”:《山海经》上称为“天犬”或“天狗”者“可以御凶”。《三秦记》上进而说周平王时有个古堡叫“狗枷堡”,“秦襄公时有天狗来其上,有贼,天狗吠而护之,故一堡无惧心”,足见“天狗”有防盗御凶之功。天上的犬聊过了,再聊地上的犬:《述异记》中提到晋代大文学家陆机养犬之事。他的一条叫“黄耳”的爱犬处处陪伴他,“此犬黠慧,能解人语,又曾借人三百里外,犬识路自还”。一天陆机对此犬开玩笑说,好久没与家人通信了,你能给我送封信吗?“犬喜,摇尾作声应之”,陆机便把信筒拴在犬脖子上放它走了。此犬从京城洛阳直奔苏杭,一路上自觅饮食充腹,每过渡口则向渡河人“套近乎”亲昵一番,博得人家喜爱便带它上船,“船才近岸,犬即腾上速去”,终于到了陆家,一直等到陆家人看毕书信后又把回信拴在它脖子上,“仍驰还洛,计人行程五旬,犬往还才半月”。比今天的警犬何如?
还有机警且仗义的犬。晋代太和年间,有位杨生养了一条爱犬,与他形影不离。一日杨生醉卧草中,忽然野火风起,爱犬再三叫他仍叫不醒,急中生智,跑到附近河边,沾一身水回来洒在杨生四周,往返无数直至火熄灭,杨生醒来方知爱犬救命之恩。不久杨生又掉进一口枯井,爱犬守井长吠,引来一个过路人,路人对井下杨生说,要救你上来有个条件——把此犬带走。杨生愤然回答说爱犬救过我的命,岂能丧良心把它送给你?路人闻言便走。爱犬急了,忙向井下主人示意,“生知其意”,答应了路人的条件,于是得救出井。爱犬自然随路人而去,但五天后爱犬又跑回到杨生身边,又何等智谋!
历来犬之忠名均如此,所以古人有怀忠心耿耿者便常以“犬马”自比。例如《水浒传》中有“不才愿施犬马之力,同共替天行道”;《史记》中有“臣窃不胜犬马心”;《三国志》中有“臣伏以为犬马之诚……”与“臣……犬马之命将近”云云。不过也有徒托忠名而不副其实者,古人讥之为“陶犬瓦鸡”,南朝梁萧绎云“夫陶犬无守夜之警,瓦鸡无司晨之益”。对这种“样子货”,庄子说得更刻薄些:“狗不以善吠为良,人不以善言为贤。”如今有句“会叫的猫不一定是好猫”,也许脱胎于此吧?姑置待考。
但是,好名多因恶者借用而被恶名所掩,亦是屡见不鲜的史实,“犬”或“狗”也不例外——每被骂名之冤矣!清代严诚则以诗抱打不平云:“世人轻以狗詈人(‘詈’意同‘骂’)。愚者逢之生怒嗔,辜负背德狗所耻,人耶狗耶岂其伦?”背德负义者并不如狗呀!记得方毅老同志在一次笔会上谈到爱国主义时说:“背叛祖国者是连狗也不如的啊!”皆取犬的忠名意义。
犬有忠名可以表彰,自有文豪述之。晋代的傅玄作《狗赋》云:“骨相多奇,仪表可嘉,足悬钩爪,口含素牙,首类骧螭,尾如腾蛇,修颈阔腋……”宋代苏东坡更有《咏犬》赞美之。
总之,时下犬年新岁在即,义犬将伴随我们一年,以咱们中国人趋吉向善之习而言,自然要多聊聊犬的美名义德才好,是吧?
新岁戊戌年,适逢清末石破天惊的“戊戌变法”一百二十周年纪念。当年以谭嗣同、梁启超、康有为等为代表的维新变法派人士,力谏光绪皇帝变法,虽然这场变法以失败告终,“但是它毕竟是从古代过渡到现代中国的一声春雷,是辛亥革命和五四运动的前奏。这年中国大地上先后诞生了一批伟人奇才、英雄豪杰:周恩来、瞿秋白、刘少奇、彭德怀、田汉、老舍和李苦禅。”著名画家王为政持以上观点,为我父亲——八路军冀中军区北平情报站情报员李苦禅画像,画上题词一首,调寄《临江仙》:“侠者襟怀豪者胆,兴来北腿南拳。山东好汉义当先。早生八百载,或许上梁山。智者功夫仁者眼,直将铁砚磨穿。苍鹰一搏九重天。谁云书画苦?笔墨可通禅。”
看来,在我们豪情满怀地度过戊戌春节后,将会迎来一个又一个缅怀先烈与豪杰的纪念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