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金平
摘要:“伊斯兰国”的突起,带动西亚北非地区恐怖活动在暴力活动、组织形式、活动范围等三个方面发生了重大变化,突破了历史上的恐怖活动,掀起了新一波地区恐怖浪潮。地区变局是这一波恐怖浪潮的基本原因,变局为该地区长期存在的恐怖势力提供了新的活动机遇,变局所激化的各种矛盾为恐怖势力提供了新的活动空间,变局中国际社会一些力量的不当政策诱发、助长了恐怖活动。地区恐怖活动的走势,取决于恐怖势力所积蓄的能量、国际反恐策略和地区变局的发展变化。恐怖势力将会长期影响该地区和全球安全。
关键词:西亚北非变局 IS组织 国际反恐 中东问题
中图分类号:D80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5-4812(2015)01-0124-137
2014年6月以来,“伊斯兰国”势力的大规模武装活动将当代西亚北非地区的恐怖活动带入第三个阶段,带动了新一波地区恐怖活动浪潮。
当代西亚北非恐怖活动三个阶段的演变脉络和节点清晰。1981年埃及总统遇刺、1992年阿尔及利亚元首遇刺和1993年纽约世贸中心爆炸是第一阶段的重大恐怖事件,这一阶段的恐怖组织主要是从宗教极端组织中分离、蜕变而来,以恐怖袭击向政府施加压力,打击政府。第二阶段中重大恐怖事件很多,如1998年肯尼亚和坦桑尼亚使馆爆炸案、“9·11”事件等,“基地”及其分支是第二阶段最活跃的恐怖组织,第一阶段中的恐怖分子很多都加入“基地”组织或分支,“基地”恐怖势力采取国际化策略掀起全球性恐怖浪潮。恐怖势力201 1年在也门“建国”,2012年在马里“建国”,2014年宣布组建“伊拉克沙姆伊斯兰国”( ISIS)等,是第三阶段具有典型意义的恐怖活动。第三个阶段里最突出的恐怖组织是“伊斯兰国”(IS),IS等恐怖势力围绕暴力“建国”的活动体现出一系列新特点。本文拟分析该地区这一波恐怖活动的变化特点、原因和走势。
一、从恐怖袭击到大规模武装活动的暴力形式变化
暴力行为是恐怖势力核心的活动。IS等恐怖势力不仅继续并强化恐怖暴力活动,还参与、主导大规模的武装行动,企图实现其“建国”的终极目标。
(一)在地区动荡中发生了新一轮恐怖浪潮
地区动荡以来,动荡国家的恐怖活动迅猛升级并持续外溢;新一波恐怖暴力既有其一贯的恐怖袭击策略,也有针对地区变局的新策略。
动荡国家的恐怖暴力迅猛升级。动荡前,恐怖势力在利比亚、突尼斯、埃及和叙利亚等国难以活动;但动荡后,这几个国家的恐怖活动骤然激增。2012年9月11日,美国驻利比亚大使及3名使馆人员遭恐怖袭击遇难。2013年2月,突尼斯连续发生恐怖暗杀事件,民众普遍感到缺乏安全感。①动荡发生以来,埃及西奈半岛存在恐怖暴力泛滥的风险,②2014年11月,埃及又遭遇了一系列的恐怖袭击。③2011年12月23日,叙利亚发生了近20多年来的首次自杀式恐怖袭击。④也门长期存在恐怖活动,地区动荡发生后恐怖袭击从也门亚丁湾延伸到沙特、伊拉克、叙利亚,⑤2014年10月中旬,也门又连续发生恐怖袭击。
恐怖活动从动荡国家向周边外溢并形成地区恐怖新高潮。利比亚动荡后,周边地区的恐怖袭击明显增加。2013年1月,“基地”北非分支劫持人质声援马里的“建国”活动。2014年10月初,马里发生两起针对联合国人员的恐怖袭击。叙利亚战乱将恐怖暴力外溢到伊拉克、黎巴嫩、土耳其。2012年10月,黎巴嫩安全部队情报局长遭遇恐怖袭击,之后黎巴嫩多次发生针对真主党的恐怖袭击。2013年5月,土耳其南部一个城镇发生连续两起汽车炸弹袭击。
新一轮恐怖暴力体现了恐怖暴力的一贯策略:通过重大人员伤亡、连环爆炸来制造恐怖氛围、传播恐怖效应,向政府和社会施加压力。2013年1月,叙利亚阿勒颇大学发生两起爆炸,导致83人死亡。2014年6月11日,巴格达发生了4起爆炸袭击。新一轮恐怖暴力也有新的策略目标,即更加针对政府目标,试图以恐怖暴力直接打击政府进而图谋颠覆政权。利比亚总理办公室在2012年4月、5月连续遭袭击。2012年7月,叙利亚国防部长和内政部长遭恐怖袭击身亡。
(二)IS等恐怖势力大规模武装活动的形式与目标
地区动荡以来,恐怖势力史无前例地进行大规模武装活动,而且大规模武装活动越来越成为IS等恐怖势力参与地区动荡的突出活动。
第一种是“参与”型武装活动,主要是参与颠覆国家政权的武装活动。ISIS等恐怖势力一度参与叙利亚反政府力量的大规模武装活动,在颠覆卡扎菲政权的武力行动中,国际恐怖分子是其中一股突出的力量,恐怖势力在马里也参与了反政府的武装叛乱。第二种是“主导”型武装活动。ISIS势力自2014年初,特别是6月以来,开始在伊拉克和叙利亚主导发动了大规模的武装攻势,一些政治武装势力“服从”于该组织的武装攻势。在2011年,也门的恐怖势力也主导了在南部地区的攻城略地活动。第三种是“内讧”型武装活动,如2013年7月到2014年1月,ISIS势力与叙利亚其他反政府势力之间发生了激烈的武装冲突,其严重程度甚至可能影响叙利亚未来的局势。
IS等恐怖势力采取大规模武装活动,这是恐怖暴力从恐怖袭击到“战争”形式的一种历史性突破,其核心是武装“建国”:第一,通过武装活动实现“建国”。2011年5月,也门恐怖势力在南部宣布建立“伊斯兰酋长国”,这是地区变局以来恐怖势力第一次“建国”。2012年,恐怖组织参与马里武装叛乱,试图建立一个伊斯兰国家,将北非打造成恐怖势力的天堂。②IS势力名称中就有“国家”理念和含义,并通过武装攻势实现了跨境“建国”。③第二,以武装活动为“建国”做准备,包括通过持续的武装活动夺取、占据大片地盘,劫掠大量物资。如2014年6月,ISIS势力仅在摩苏尔就获取了15亿美元的财富。④第三,通过武装活动,维护其组织和“国家”的运作。IS势力对其控制地域内一些“不驯服”的部落力量、恐怖组织实施打击,以维护其“国家”控制力。
二、从恐怖组织到割据势力的组织形式变化
从2011年到2014年6月,IS势力从恐怖组织“伊拉克伊斯兰国”(ISI)演化为极端势力“伊拉克沙姆伊斯兰国”( ISIS),又演化为武装割据势力“伊斯兰国”(IS),其他恐怖组织也有类似的组织形态演变。这一组织形态演变过程与恐怖势力的武装“建国”活动是一致的。
(一)ISI恐怖组织形式及其暴力功能
IS势力的前身ISI在2006年组建时是“基地”的伊拉克分支组织,自2012年起该组织在伊拉克的恐怖活动激增。①曾在也门和马里“建国”的恐怖势力长期进行恐怖活动,“建国”失败后又返回恐怖组织形态。2014年10月,联合国维和人员在马里遭到恐怖袭击。2014年1月20日,恐怖分子在也门政治中心实施的连环袭击导致33人死亡。
恐怖组织是恐怖势力的一种基本组织形态,恐怖势力在变局动荡中进一步发挥其功能:第一,显示和保持其组织存在的功能。索马里青年党被逐出城镇后无力发起大规模武装反击,就强化了恐怖袭击,在2013年9月和2014年12月初连续制造重大恐怖袭击事件。叛乱失败后,马里恐怖分子在2013年初发动了恐怖袭击。第二,制造恐怖氛围的功能,特别是在中心地区和重要城市实施恐怖袭击。2011年5月在也门南部“建国”后,恐怖分子10月上旬在南部中心城市亚丁制造了恐怖爆炸。第三,配合武装活动的功能。IS在叙利亚围攻库尔德村庄时,于2014年11月连续制造了针对伊拉克库尔德自治区政府大楼和科巴尼库尔德力量的爆炸袭击。
(二)ISIS等极端势力组织形式及其“建国”功能
恐怖组织ISI进入叙利亚后迅即向极端势力转化,有以下表现:(1)与叙利亚的反政府势力汇合、开始了大规模武装活动;(2)在叙利亚汇合、吸纳西亚北非、西欧和澳洲、东南亚的极端分子,在2013年4月成立了ISIS组织,车臣恐怖分子以“游击队指挥官”的身份参与该组织活动;②(3) ISIS在叙利亚占据了一些地盘包括一些边境通道,进行公开的活动;( 4) 2014年1月,ISIS势力回师伊拉克安巴尔省后与部族力量、萨达姆残余势力等进一步汇合。①
在马里和也门,恐怖组织也与其他力量汇合、向极端势力组织形态转化。在马里2012年的武装叛乱中,恐怖势力与“阿扎瓦德民族解放运动”统一成立“过渡委员会”。恐怖势力2011年初在也门南部发起武装攻势时,部落武装、分裂势力在2011年6月也向南部一些城市发起进攻,也门驻美国大使认为也门的部族庇护恐怖分子,默许部族人员参加恐怖组织及其武装活动等。②
通过向极端势力转化,恐怖势力为武装“建国”做了一系列准备。(1)在极端势力这一组织形态下,这股势力聚合了大量的极端分子,聚合了巨大的暴力能量,包括大型武器和大规模作战的经验;(2)极端势力占据了一些地盘得以公开活动,也为其“建国”做了一些组织机构的铺垫;(3)在这一过程中恐怖势力获取了巨额的物资,包括对所占据地区的资源进行劫掠和控制,为“建国”做了一些物质准备;(4)在向极端势力演化的过程中,恐怖势力的政治野心越来越膨胀,追求“建国”的欲望越来越强烈。
(三)IS等“割据”势力组织形式及其“建国”目标
2014年1月,ISIS回师伊拉克安巴尔省,旋即宣布“建国”,经过随后一段时间的武装活动后,在6月底再次宣布“建国”,组建跨境的“伊斯兰国”。该组织成为一股武装割据力量,③占据了伊拉克和叙利亚1/3的地域;④它将伊拉克和叙利亚的控制区域连成一片,实现了跨境存在,以“政权”形式对控制区实施行政治理,⑤每天攫取巨额收入。这一“政权”直到现在仍然继续其武装活动。也门的恐怖势力在2011年5月到2012年3月的一段时间,马里恐怖势力与部族武装在2012年的一段时间也一度维持了其“割据政权”的存在。
国家,是最高的政治组织形态,也是恐怖势力的终极目标。“割据政权”形式的出现,意味着恐怖势力开始接近其“终极”目标:(1)宣布建立“国家”主导组建“政权”。(2)盗用各种宗教名目的“割据政权”都推行极端政治统治,实施宗教迫害,宣示极端政治主张。(3)进一步图谋地区性和全球范围的“国家”版图。IS理想中的“国家版图”大大超过历史上阿拉伯帝国的疆域,不会满足于局部“割据”状态,而是图谋更大规模和范围的武装“建国”。
三、从恐怖活动中心到恐怖活动地带的地域范围变化
地区变局动荡以来,恐怖活动的地域在深度和广度上也发生了质跃:恐怖势力原有的活动据点、中心已经扩展为连片的活动地带;出现了伊拉克一叙利亚新的恐怖活动高发地带;三个地带之间存在组织、人员和政治声势上的多重联系。三个恐怖活动地带涵盖了西亚北非的大部分地区,一些没有成为恐怖组织势力范围的国家处于被恐怖活动中心包围的境地。对大片地域的控制,是恐怖势力武装“建国”的一个基本条件。
(一)北非一西非恐怖活动地带及其特点
在北非和西非长期存在恐怖活动。地区动荡发生后,这一地区的恐怖活动发生了重大变化:第一,北非一西非的恐怖活动在深度扩展,向第三阶段转化,恐怖势力参与马里的武装分离活动,标志着武装“建国”很快就成为该地区恐怖势力的直接目标。2014年8月,“博科圣地”模仿IS宣布建立“国家”。在摩洛哥,针对政府的恐怖袭击图谋也明显增加。2011年4月,摩洛哥发生了重大恐怖袭击,2013年5月,两个恐怖团伙图谋在摩洛哥建立恐怖活动营地。
第二,动荡国家的恐怖活动压力急剧增加。2014年11月初,埃及、阿联酋等国驻利比亚的使馆遭恐怖袭击。2013年10月,恐怖分子袭击突尼斯士兵,表明恐怖活动在突尼斯升级。动荡激活了埃及的恐怖活动,2014年2月中旬,埃及的一辆旅游车遭到恐怖袭击。
第三,恐怖活动的国际化进一步突出。北非一西非的恐怖组织从利比亚、突尼斯的动荡中获得了人员、武器、资金等,而在马里参战的国际恐怖分子带着暴力活动经验、组织经验、武器装备、极端思想返回本国。北非的恐怖分子还积极参加叙利亚的内战,包括欺骗女性到叙利亚等地进行“性圣战”。②2014年8月,摩洛哥抓获了一个为IS招募成员的团伙。
(二)也门一索马里恐怖活动地带及其特点
也门很早就是国际恐怖势力的据点,它与索马里地理相近,且两地的恐怖势力多属于“基地”系。该地区的恐怖活动自2011年以来迅即“升级换代”。
第一,2011年,也门恐怖势力在在南部武力“建国”,并多面出击。也门恐怖分子在地区动荡中首先“实现”了武装“建国”,在2012年被驱逐出城镇地区后强化了多面出击:一是针对政府的袭击。2014年3月,恐怖分子袭击了也门一个军营。2014年5月5日,也门首都连续发生3起恐怖袭击。二是针对外国使馆的袭击。恐怖活动迫使美国等国家在2013年8月和2014年5月两次关闭在也门的使馆。三是不断向周边扩展。2014年6月后,也门恐怖势力试图在也门边境向沙特渗透。四是“基地”势力在2012年以来也将打击目标指向了反政府的胡塞力量,在2014年10月和12月发动了一系列针对胡塞势力的暴恐袭击。
第二,索马里恐怖势力强化了恐怖袭击,包括跨境袭击,“索马里青年党”在2011年10月初制造一起针对政府机构的炸弹袭击。美国驻乌干达使馆在2013年10月发布恐怖袭击预警;2014年9月,乌干达破获了“索马里青年党”的一个活动小组。“索马里青年党”在2013年9月制造了轰动国际社会的肯尼亚内罗毕购物中心袭击案,并连续在2014年6月、11月及12月于肯尼亚制造重大恐怖袭击。
(三)伊拉克一叙利亚恐怖活动地带的形成及其特点
地区动荡以来,伊拉克—叙利亚很快成为新的恐怖活动地带,具有以下特点:
首先,恐怖势力难以渗透的地区迅速转变成为恐怖活动的高发地带。在动荡发生前,恐怖势力基本难以在叙利亚、伊拉克立足。2011年后,在叙利亚聚集了强大的恐怖势力,国际和本土的恐怖势力都急剧膨胀。自2003年战争以来,伊拉克就陷入恐怖活动的长期威胁之中。2012以来,伊拉克的恐怖活动更加猖獗,伊拉克2012年9月9日的连环恐怖袭击导致92人死亡。
其次,为地区恐怖活动提供“范式”。一是组织网络“范式”。该地域出现了国际恐怖组织网络,出现了ISIS和“努斯拉阵线”等知名的恐怖组织;二是恐怖暴力“范式”。美国击毙本·拉登后,ISI宣称报复,并于2011年8月15日在伊拉克的7个省制造多起恐怖袭击,导致70人死亡,恐怖势力还在伊拉克首都巴格达持续频频制造恐怖袭击;①三是武装“建国”“范式”。IS的大规模武装攻势和“建国”活动可谓是迄今世界恐怖活动历史上最强的暴力“范式”,引领恐怖暴力的“潮流”。
再次,伊拉克—叙利亚成为国际恐怖的中心。恐怖活动在这一地区造成了重大人员伤亡。2013年,伊拉克有7818个平民因冲突和恐怖袭击死亡,是2008年(6787人)以来的新高;02014年11月,伊拉克的这一数字是1826人。这个新生的恐怖活动地带处于肥沃新月地带,对地区安全的威胁非常严峻。同时,这一恐怖中心与另外两个恐怖活动地带在地理上临近,易于形成联动效应。伊拉克、叙利亚已经成为国际“圣战”热地和训练场,吸引和“培训”全球极端分子。
四、西亚北非恐怖活动在地区变局中发生重大变化的原因
地区变局激发了多重因素,推动恐怖活动发生了一系列重大变化。
(一)长期存在的恐怖组织及活动基地
该地区长期存在诸多恐怖组织,一旦发生动荡,这些组织就能够乘“乱”获取恐怖资源和活动空间。
本土的“亚丁伊斯兰军”、“伊斯兰圣战组织”以及“基地”国际恐怖势力都在也门长期活动,当也门发生动荡后,恐怖组织就迅速发起武装攻势和恐怖袭击浪潮。利比亚、突尼斯有很多恐怖分子骨干,大都参加过阿富汗反苏“圣战”、科索沃战争或伊拉克战争,这些恐怖分子在动荡发生后纷纷获释,加入反对派武装,并顺势扩张,更嚣张地进行恐怖活动。
叙利亚周边有众多恐怖组织,当叙利亚发生动荡后,“基地”组织动员其成员从伊拉克、北非迅速向叙利亚进发,还聚集、动员全球的恐怖分子到叙利亚活动,自然加速了叙利亚变成极端主义“温床”的进程。②
(二)地区变局动荡中的失序状态
动荡导致了国家和地区在政治与安全层面的严重失序。失序,既为恐怖活动提供了诸多便利,也削弱了反恐力量。
地区变局严重削弱了动荡国家和国际社会的反恐能力。一是国家层面的反恐能力大大受限,甚至完全丧失。突尼斯、埃及、利比亚和也门的政权迅速分崩离析,阿尔及利亚、约旦和巴林等也出现不同程度和特点的政治危机。③政府和其他力量都难以顾及反恐。二是整个地区存在剧烈动荡的压力,国际社会也分散了反恐注意力,如在叙利亚的国际反恐合作荡然无存。三是恐怖势力还利用动荡中严峻的政治对立与政治反对派结盟壮大声势。恐怖活动和反恐斗争都更加复杂。
在动荡与失序的环境中,恐怖势力获得了空前有利的活动空间。一是人员扩展的空间。“基地”势力正利用叙利亚战乱在中东拓展活动基地,①“破墙行动”让大批恐怖分子骨干从伊拉克监狱中逃脱。②2011年卡扎菲政权垮台后,在阿尔及利亚、阿富汗、伊拉克和索马里等地被抓捕移交利比亚的国际恐怖分子纷纷获释并迅速回归恐怖组织。⑧二是获得武器的空间。利比亚政权更迭导致不少的军火和武装人员流人马里等周边国家的恐怖势力组织。④2011年9月,利比亚发现有大量导弹失踪。2014年7月,伊拉克政府向联合国报告,“伊拉克和沙姆伊斯兰国”在摩苏尔大学里获取了近40公斤铀化合物。三是“机会”空间。正是在动荡环境中,恐怖势力“成功”地参与颠覆利比亚政权,之后更加充满信心地大批涌人叙利亚参加“圣战”,⑤动荡也给恐怖势力提供了在也门和马里图谋“武装建国”的机会。
(三)长期存在复杂的政治和社会矛盾
西亚北非地区、国家长期存在复杂的政治和社会矛盾,这给恐怖活动提供了滋生的土壤,生存与活动的空间。
复杂的部族、教派矛盾与冲突为恐怖活动提供了诸多能量和机遇。“基地”分支组织与也门一些部族的合作长期存在,⑥恐怖分子能够在这些部落辖域过境、存身等。同时,部族力量、教派力量和萨达姆残余势力在反对中央政府这一共同利益⑦下或者直接参与ISIS的武装活动,或者给予军事“让路”,或者旁观。
分离运动的存在及其活动为恐怖势力提供了纵横捭阖壮大势力的机会。也门南部的分离活动虽然没有与恐怖势力在行动上结盟,但各自的活动事实上呼应了另一方。在马里,恐怖势力利用2012年的武装分离运动大肆活动。2014年5月,马里政府军队与分离运动武装发生了冲突,恐怖势力依然能够利用分离运动进行活动,2014年6月和7月,马里连续发生恐怖袭击。
严峻的社会发展矛盾为恐怖活动提供了社会空间。也门南部民众因经济社会发展迟滞而对中央政府普遍不满,因而恐怖势力在南部能够获得生存和活动空间。西亚北非国家经济社会发展的普遍滞后,青年难以忍受被边缘化的状态而成为向政权发难的首要力量,①很多青年在失望和绝望之余很容易受到恐怖主义极端思维的影响。从西方世界涌入叙利亚等地加入IS势力的青年人之所以较易接受极端思想的影响,也与他们在本国所遭受的社会“挫败感”有关。②
(四)国际社会的不当干预
国际社会在地区变局中的某些政策选择,助长了恐怖势力膨胀,ISIS“闪电般的突起”表明了这些政策的失败。③这些政策表现为两个方面:
一是“颠覆政权”政策大大削弱地区反恐力量。④地区变局动荡以来,西方国家放弃支持穆巴拉克政权,北约在颠覆卡扎菲政权的武装行动中发挥“决定性”作用,⑤并试图以利比亚模式颠覆叙利亚政府,⑥北约也迫使也门萨利赫总统下台,这些政府都长期与国际社会合作反恐。“颠覆”政策也给恐怖势力提供了喘息和重整旗鼓的机会,“基地”北非分支就利用权力真空状态乘机四处拓展。⑦
二是国际社会一些力量试图借助恐怖势力打击相关政权而为恐怖势力提供便利和直接支助,并导致了判断恐怖活动的“盲点”。卡塔尔经美国同意向利比亚反对派提供的武器、资金有不少落入恐怖势力手中。西方国家给叙利亚反对派提供的武器也有不少落人恐怖势力的手中。海湾地区的私人资金对包括恐怖势力在内的叙利亚反对派的资助急剧增加。①土耳其长期存在着恐怖势力的“圣战通道”,伊斯坦布尔一度成为“外国极端分子进入叙利亚的重要国际航空中转站”②。“借重”政策还产生了判断“盲点”。虽然恐怖势力早在2011年10月北约撤离利比亚时就在利比亚班加西悬挂“基地”组织旗帜进行示威,但西方国家视而不见,对相关恐怖活动及其严重后果失去了应有的警觉。③
五、地区恐怖活动的走势
西亚北非恐怖活动的走势,取决于恐怖势力在动荡中聚集的活动能量,取决于各方在地区变局中的反恐举措,取决于地区变局的走势。
(一)恐怖主义的逻辑与恐怖活动的持久化
恐怖主义的逻辑是极端暴力和极端政治。在地区变局中其实力急剧膨胀的恐怖势力绝不会“自废武功”,相反,在“能量惯性”下会更加狂妄地追求其目标。
第一,恐怖势力在变局中迅猛壮大,还将持续威胁西亚北非地区的安全。恐怖组织网络在动荡中激增:一些新的恐怖势力如IS、“努斯拉阵线”迅猛突起,一些被击溃的恐怖组织复活了,如“利比亚伊斯兰行动”。“基地”系恐怖组织壮大并扩展了一些分支组织。2014年9月4日,“基地”组织宣布成立“印度半岛”分支,在叙利亚出现了“基地”系骨干成员组成的“呼罗珊”( Khorasan)组织。在变局动荡中,恐怖势力的物资等资源大大增加。通过掠夺和国际社会的一些支助等,恐怖势力集聚了大量的物资。2014年8月以来IS势力遭到国际社会的制裁,IS等国际组织获取国际支助的来源可能大部分被切断,但有些私人资助仍可能流人IS之手。④IS组织自筹资金的能力明显增长,如劫掠和控制其所占据地地区资源。
第二,恐怖势力武装“建国”活动的能力、意愿可能会常态化。恐怖势力在各地的实战中积累了大规模武装活动的经验,吸纳了一些军事专家。有报道说萨达姆时期的武装人员直接参加了ISIS在2014年6月发起的武装攻势。⑤曾经为塔利班工作7年的一名英国炸弹专家也加入IS。①经过各地的武装“建国”实践后,恐怖势力追求“国家”政权目标的欲望可能会更加强烈,曾经的“建国”经历也会成为恐怖势力的政治遗产、精神符号,激励恐怖势力不断寻求武装“建国”。
第三,西亚北非的三个恐怖活动地带之间的联系可能会深化。一是北非恐怖势力与IS的合作已经在强化。2014年9月,在北非活动的恐怖分子绑架杀害了一名法国人质,恐怖分子要求法国停止打击IS。国际社会在2014年12月初发现了IS在利比亚组建的训练营。二是北非与西非的恐怖活动联系在加强。2013年5月,从北非恐怖组织中分化出来的“西非圣战统一运动”在尼日尔制造了连环爆炸。三是IS与非洲其他恐怖势力间出现了合作的苗头。“博科圣地”首领曾宣布效忠IS,“博科圣地”可能会成为下一个ISIS。②“索马里青年党”组织在其头目于2014年9月初遭美国空袭而身亡后,很可能与IS加强合作报复美国。
(二)国际社会的反恐举措及恐怖活动变化
IS突起后,国际社会加大了在该地区反恐的力度。首先,联合国层面加强了制裁和打击。联合国在2014年8月、9月和11月通过决议与提议,内容包括切断IS势力的资金源、制止恐怖势力在全球的招募和宣传活动、制裁主要恐怖分子头目等等。2013年9月肯尼亚内罗毕购物中心袭击事件后,联合国呼吁援助非盟索马里特派团军队。其次,地区国家加强了国际合作。2014年6月后,土耳其和约旦加强了对边境地区的控制,防范国际极端分子进入IS的控制区。2014年5月,5个西非国家决定在国际社会支持下实施共同打击“博科圣地”的计划,国际社会也强化了在北非的反恐合作。③再次,美国等国家强化了反恐举措。2014年8月初,美国开始了对IS的持续空袭,并动员了几十个国家也包括库尔德人和叙利亚反对派力量等全面打击IS势力。④美国在也门、索马里的无人机打击恐怖分子行动也在持续。
在国际社会的打击下,地区恐怖活动可能会有三方面的变化,第一,在国际社会绝对的军事、政治和经济优势面前,IS等恐怖势力会遭到重挫:恐怖势力难以持续维持“割据”政权,恐怖势力在也门和马里建立的“国家”很快就土崩瓦解,索马里青年党也被逐出了城镇。政治反对派与IS等恐怖势力的“合作”也不会持久、至少难以公开合作。恐怖活动的国际空间被大大挤压,英国、澳大利亚等国家出台举措,防范极端分子流向动荡地区、防范恐怖分子向本国回流。①
第二,国际社会的反恐举措难以达到预期。一是空中打击难以有效打击恐怖势力。美国在也门、巴基斯坦、阿富汗和索马里长期实施无人机打击,但这些地区的恐怖活动依然持续,甚至时有反弹。美国等国家对IS的空中打击持续数月,但IS依然在进行大规模武装活动。二是美国等国家对待地区变局的政策与反恐策略存在矛盾,特别在叙利亚继续其“颠覆”策略导致美国难以拿出切实打击IS的方案,②甚至可能会再次“造就”一批恐怖分子。
第三,IS等恐怖势力可能强化“全球化”策略。除了斩首美国、英国、法国等国家的人质外,IS还策划袭击西方国家本土。挪威在2014年7月、美国在2014年12月初发现了IS袭击其本土的计划。IS等恐怖势力还可能会利用“9·11”后形成的两个国际恐怖循环圈③向国际社会“输出”恐怖,通过国际恐怖分子的“回流”,将恐怖袭击带往各地。⑤从2012年5月起,“东伊运”就有组织地动员其成员进入叙利亚参与内战,⑧有的成员在参战后已经开始向中国境内渗透。
(三)地区动荡局势及恐怖活动的两种趋势
一方面,地区变局是IS等恐怖势力突起的直接诱因,“国际恐怖主义事件总体而言随着独立运动的变化而起起落落”。⑦只要中东地区动荡和战乱不止,IS等恐怖势力活动的空间就存在。
ISIS的突起与埃及、利比亚等地区局势有着密切联系。①叙利亚和伊拉克的动荡还没有一个明朗的走势。伊拉克的政治纷争、族群间的矛盾依然严峻,叙利亚“全国联盟”在支持美国打击IS的同时不停地呼吁国际社会加紧、加快颠覆叙利亚现政权的行动,美国则一直拒绝与叙利亚政府合作并热衷于培训反对派武装打击IS。②也门、突尼斯、利比亚和埃及等国家已经步人转型的轨道,但政治与社会治理能力还比较脆弱,出现了一些“逆流”。即使是政治社会转型基本完成,社会经济发展迟缓、部族矛盾、教派矛盾等都是该地区难以一蹴而就的大问题。
另一方面,地区转型与发展也将会遏制恐怖活动的蔓延和滋生。从历史经验看阿拉伯世界将会在冲突、混乱、暴力之后推动政治社会发展,③进而形成对恐怖主义的遏制力。其一,随着政治与社会秩序逐步趋稳、社会经济的稳定与发展,④恐怖主义的活动空间就会被大大挤压;其二,随着国家政治认同与社会认同的整合,恐怖主义会越来越失去对民众的蛊惑力;其三,随着转型的深入,国家的反恐怖力量会大大提升,能够以集中的和精确的武力打击遏制恐怖暴力;其四,本地区国家,包括海湾国家逐步在政治上放弃对恐怖势力的幻想,沙特宗教界人士呼吁本国青年不要去叙利亚参加战争。⑤
(作者简介:上海外国语大学中东研究所教授,博士,上海,200083)
收稿日期:2014年9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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