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出生的时候，母亲大出血而死。不久，父亲另娶，继母把她送给别人收养。6岁时，收养她的夫妇生了一对双胞胎，她又被送了回来。
继母不肯要她，把她推到门外，父亲对她也是冷着一张脸。她大声哭喊着找妈妈，继母不耐烦地吼：“你妈早就死了，爱上哪儿找上哪儿找去！”她不敢再大声哭，只是缩在角落不停地抽泣。她望着面前的两个陌生人，眼里全是恐惧。
姥姥闻讯颠着小脚赶来，一把将她搂在怀里，对躲在门里的男人说：“有你这样当爹的吗？自己的孩子都不认！都不管，我管，我养着妞妞。”姥姥衣服上有淡淡的肥皂味，她安稳地偎在姥姥怀里，小手紧紧抓着姥姥的衣角。
姥姥带她回了家。破旧的房屋，却干净整洁，有燕子在屋檐下欢喜地飞来飞去。姥姥拉着她的小手说：“以后，这里就是妞妞的家了。春天，燕子回来了，妞妞也回家了。”她抬起头，阳光暖而和煦。她的目光追着燕子飞上飞下。
夏天，燕窝里多了几只小燕子，整日欢快地啾啾叫着。她和小伙伴在院子里玩耍，忽然，一只小燕子掉下来，她小心地捧起小燕子，想把它放回窝里，一旁霸道的男孩却一把抢过去，要拿绳子拴在小燕子脚上扔着玩。小燕子惶恐而无助地叫着，她想抢回燕子，男孩用力把她推倒在地，昂着头说：“你是没人要的孩子，还敢跟我抢！”
“你胡说，我有姥姥，姥姥疼我，姥姥要我。”她哭着说。
男孩果真找来绳子，拴在小燕子脚上，小燕子吱吱惨叫着。一向乖巧的她，捡起地上的小石头打在男孩头上，男孩哭着跑回家找妈妈。她抢回了奄奄一息的小燕子，紧张地躲在院中的梧桐树后，等着姥姥回家。
黄昏时，姥姥背着一捆柴回家，男孩的母亲等在门口。姥姥低声下气地赔着笑脸，还把积攒的一篮子鸡蛋送给了人家。
她低着头，以为姥姥会打她。姥姥只是踩着梯子把小燕子放回了窝里。那晚，她躺在床上问：“小燕子会死吗？”姥姥轻轻拍着她说：“不会的，小燕子有妈妈。”姥姥突然停住没再往下说。过了许久，姥姥以为她睡了，轻叹道：“要是妞妞妈活着该多好！”她忽然用小手搂紧姥姥说：“姥姥就是妈。”
一弯月色从窗口洒进来，姥姥抹了—下眼睛，又抹了—下……那一年，姥姥62岁。
一转眼，她25岁了。她成了家，也有了稳定的生活。她推着姥姥去小城的郊外踏青，有燕子啾啾叫着飞过，姥姥仰起头，忽然喃喃地说：“燕子回来了，妞妞回家了。”81岁的姥姥得了老年痴呆，只认得她，一如当年，她的亲人只有姥姥。
她抬起头，看燕子轻飞。她记得就是从6岁起，喜欢上了四月的阳光和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