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憨憨今年九岁,在这九年里,我经历了由养孩子所引起的大大小小的家庭冲突、家庭和事业平衡上的矛盾、个人需求和他人期待之间的挣扎,体验到因之而起的困惑、担忧、烦躁、哀伤、无力等种种情绪,当然,也体会到孩子所带来的欢笑与亲密。
回顾这九年的历程,在养育孩子的事情上,我所得到的最重要的收获是什么呢?那可能就是如何成为一个真正独立、成熟、完整的人。我深深相信:只有当我们成为这样的人,才有可能为孩子提供有利于他们健康幸福发展的空间。
作为一名从小到大都第一名的“好孩子”、成年以后别人眼中事业上的“成功者”,我其实深深体验到,为了这些所谓的“好”和“成功”我付出了多少代价,它们造成我多少的痛苦与惊惶。现存的那种强调竞争与比较的教育体系,剥夺了在这个体系中所有孩子的自我价值感:那些成绩差而经常挨批评白眼甚至挨打骂的孩子,或那些成绩中等的经常无声无息被忽略的孩子们就不说了,即使是像我这样常年保持第一名的孩子,也因为必须要通过考第一来换取认可而不可能有真正的自我价值感,因为不能总是有百分之百的把握总能考第一,而在内心里充满了焦灼与不安。
成年以后,作为心理咨询师,我耳闻目睹了大量外人眼中优秀的人物感到自卑、活得痛苦甚至跳楼自杀的情形,也亲身体会到我自己的低自尊、缺乏安全感而在人际关系、事业发展等各个方面所带来的种种弊端。因此,作为母亲,我最想要给孩子的就是一个健全的成长环境:不是要送他上什么名牌的学校,也不是给他报读各类“让孩子赢在起跑线上”的课外班,亦不是为他提供丰厚的物质。我们对于自己和孩子的期望,也许都不应是成为一个“更优秀”的人,而是“更幸福”的人。
所以,我想要提供给我的孩子的是爱,是一个包容与接纳、支持与鼓励他成长的空间,是与他在一起度过亲密和快乐的时光,而不是指责、催促,对他发脾气,拿他和别的孩子比。
但由于自身的局限,我时常不能做到我所想要的:孩子年幼的时候,我和他爸爸都很不成熟,经常为了培养孩子的事情而爆发家庭大战,让我们的小家和双方父母家都不得安宁。直到一位朋友对我说“你们俩怎么这么像小孩子,一有事就找父母”时,我才彻底醒悟。那是我最痛苦的一段时期,然而也正是因为这样的痛苦,才使我从自以为是的心理咨询师的位置上下来,老老实实地承认自己还有很多的问题需要面对,还有很多的“不懂得”,因此需要努力学习那些在学校教育中并未教导却与我们人生有紧密关联的、很重要的理念和技能。
学习是一个漫长的过程,至今也不能说完成。于我而言,最重要的是学会了如何做自己情绪的主人,为自己人生的快乐和幸福完全承担起责任。这样,我就不会在自己焦躁和烦闷的时候因孩子的一点不听话而把情绪宣泄在他身上,也不会要求他以“乖巧”、“优秀”来为我的人生贴金。当我从被动而弱小的“受害者”身份转换为人生的创造者,当我能够越来越跟随生命的引领,感受到他人的善意而对生命多了一份信心,我就能够越来越放松、安然,对未来少了焦虑,因而也更能帮助孩子成为他自己。我不再需要去做出种种作为来控制人生、控制孩子的成长发展,我可以跟着随心的直觉,以爱引领他。
其实每个孩子本身就像一朵花、一棵树一样,他们是那么活泼,充满生命力,拥有他们自身的美好。但这样的美好,唯有当一个人安静下来的时候才有可能欣赏和得到,否则,我们容易想到的就是责任和负担、干不完的家务活、自己工作和生活当中的不快乐。
其实我们为人父母者自身也像一棵树、一朵花,有着和孩子同样活泼的生命力,与我们自己独特的美。只是在我们成长的过程中,这些东西往往被教育者忽略了,因此后来也被我们自己给忽略了。不恰当的教育在我们心中留下各种信念上的扭曲与情绪上的伤痕,我们唯有重拾本然的生命力与天真,疗愈我们的情绪及信念,才能不再把自己的伤痛传给我们的孩子。
爱孩子,从爱自己开始。
嘉宾小档案
钟谷兰:美国明尼苏达大学心理咨询硕士,“全球职业规划师”培训师,“生命之花”静心中心发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