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文,17岁,某校大二学生。从去年开始,雅文就发现自己有一个奇怪的毛病,那就是不能和别人有任何身体接触,无论是多好的朋友,只要身体一碰触到她,如拉拉手或搂她脖子,她就会浑身发抖不舒服,本能地想要逃避。
就在几天前,雅文的同桌——一个性格外向、活泼开朗的女孩子因为一件高兴的事情,紧紧地拥抱了她一下,雅文就吓得浑身发抖,从此不再答理那个女孩。雅文不仅自己不能和别人有身体接触,有时看到班里谈恋爱的恋人之间有一些亲密举动,她的内心就会产生一种排斥和反感,觉得他们的行为很恶心。
雅文又补充说,有时一想到以后谈恋爱可能要拥抱或接吻,她心里就会感到恶心、不舒服。为此,雅文总是离别人远远的,担心别人身体会碰触到自己,即使是好朋友之间,雅文也不敢与她们近距离接触,想尽办法躲避与她们的身体接触。雅文的这种过度焦虑既影响了她正常的学习生活,也让交往变成一种沉重的心理负担,雅文也觉得自己的行为不太正常,所以前来咨询。
通过进一步的访谈发现,雅文不仅在身体上抗拒别人,在内心深处她也不愿意与人交往。据雅文自述,她觉得与人打交道是件很麻烦的事情,人与人之间很难做到真正意义上的相互理解,有时还会发生误会,给彼此造成心灵上的伤害。到目前为止,她在学校里只与有限的几个人交往,而且还常常会因猜疑发生矛盾。
从初始访谈收集的资料来看,雅文具有社交焦虑倾向。社交焦虑是一种与人交往时感到不舒服、不自然、紧张甚至恐惧的情绪体验。社交焦虑大多起病于青少年期(13-19岁),是一种常见的可导致社会功能残疾的慢性精神疾病。
据国外学者研究发现,高唤起情境适应的生物易感性、家庭因素、充满压力的生活事件及儿童自身的个性特征(如社交预期、无法控制、行为抑制、神经质和内倾)等方面的综合作用可导致青少年的社交焦虑。对雅文来说,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成长于一个什么样的家庭环境,又有什么负性的生活事件在她身上发生过呢?
雅文早期的成长环境
一个人个性的形成,除了受先天遗传和生理成熟度的影响外,还与其早期成长的家庭环境有密切的关系。心理学家霍妮认为,父母不良的抚养方式,如管制、过分保护、威胁、冷漠、拒绝、溺爱等,容易使儿童产生不安全感、不被喜爱感或者不受重视感,因而产生人际交往的基本焦虑,使儿童无法形成一种归属感,无法形成“我们”这样的同在感,个体逐渐形成讨好、对抗与远离人群的应对方式。
据雅文叙述,她家有4口人,父母长年在外地打工,在她出生还不到9个月的时候,父母就到外地打工去了,把她留在家中与年迈的爷爷奶奶一起生活。雅文一年难得见到父母几次,且父母都是情感内敛的人,除了给女儿购买一些生活必需品外,很少关注女儿内心情感的需求,从没有亲密地拥抱或爱抚过幼小的女儿。爷爷奶奶有重男轻女的思想,再加上家里农活较多,他们很少关注雅文,有时甚至连雅文的生活起居都漠不关心,有几次雅文饿得一个人偷偷地伤心流泪。后来,父母又给雅文生了个弟弟,更是把主要精力花在儿子身上,无暇关注雅文。因此,雅文基本上都是自己照顾自己。
早期亲子依恋关系的中断及亲人间情感关注的缺乏,使得雅文对人缺乏一种最基本的信任和依赖,这也是导致她孤僻、内向个性形成的一个重要因素。法国皮肤科医生和心理分析学家西尔维·孔索利认为,身体是有记忆的,而且带有隐形的印迹,通常那些对身体接触焦虑的人在小时候与母亲的身体接触方面有障碍。逃避身体接触,是为了不打开痛苦记忆的锁。
发生在雅文身边的负性事件
孤僻内向的个性是雅文不愿与人交往的内在根源,但是与别人亲密接触时会发抖、感到不舒服的现象发生在一年前,那么一年前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发生呢?这件事情又对雅文产生了什么样的影响呢?
通过进一步访谈发现,雅文不能和别人进行身体上的近距离接触,并不是针对所有的人。据雅文说,当她和年幼的弟弟或者年龄较小的孩子躯体接触时,心里就会很放松,拥抱他们或拉拉他们的手都没有关系:但是与同学或成年人甚至是妈妈躯体接触时她都会感到不舒服。从雅文的回答来看,似乎有什么特殊的事件在影响着她,看来这也是引起雅文与别人亲密接触产生恐惧心理的导火索。
我询问雅文:“当同学拉着你的手或搂着你的脖子时,你头脑中会闪现出什么样的想法?”雅文沉默了一会儿,不好意思地说:“因为手上或脖子上没有衣服遮着,别人拉着我的手,就感觉像是赤裸裸的两个人在亲热。”我说:“是这样吗?可是和你亲密接触的都是同性好友,同性之间亲密地拉拉手、搂搂脖子都是正常的,你为什么会想到赤裸的两个人在一起亲热呢?”
雅文看着我欲言又止,为了打消她的顾虑,我再次强调心理咨询的保密性原则。雅文这才给我说出事情经过。原来学校高年级有两位女生,两个人天天肩并肩、手拉手的形影不离,样子十分亲密。还有人说看见她们两个亲吻,大家纷纷猜测她们是同性恋,并且对她们像躲瘟疫一样避而远之。问题的根源终于找到了。我询问雅文:“你是不是觉得手拉手、肩并肩等身体的亲密接触行为都是同性恋的一种表现?如果你也这样做,你担心自己也会成为同性恋或者会被别人误认为同性恋,是这样的吗?”雅文不好意思地点点头。对雅文的辅导和治疗
雅文的生理年龄正处于青春期,这一阶段,个体的性机能正处于逐渐成熟的阶段。在第二性征发育的同时,青少年在心理或生理上都有了改变,一般来说,性情会显得较为忧虑、暴躁,对看不贯的事较易发脾气,但对异性却充满了兴趣,对“性”产生了好奇。“哪个少女不怀春,哪个少年不钟情”?对性的渴望和好奇是青春期男孩、女孩正常的心理表现,但是雅文由于从小没有接受过性生理、心理知识的教育,所以觉得对性的向往和渴求是一种肮脏的不健康的思想,因而内心会拼命压抑自己对性的幻想,甚至看到或想到恋人间的亲密行为就会本能地觉得恶心、不舒服。
因此,对雅文来说,首先要让她正确认识青春期性生理和心理发展的规律和特点,从而摒弃头脑中对于性幻想或异性间亲密行为的羞耻感和非正常感。一旦能坦然接纳两性间的关系和行为,雅文就不会对异性间的亲密行为产生抵触和反感。
雅文除了对异性接触产生反感外,还对同性间正常的身体接触也会产生不舒服的感觉,这是源于她头脑中的错误认知,即认为与别人身体接触是危险的,那是同性恋的一种表现。如果自己也这样做的话,就可能会变成同性恋或被别人当做同性恋,后果将会非常可怕。
对于雅文要做的第二件事,就是要改变她头脑中关于同性恋的错误认知,让她明白同性恋并不单纯地表现为身体上的亲密接触,而是在性爱、心理、情感上的兴趣主要对象均为同性别的人,也就是把同性当做自己的亲密伴侣。同性好友为了表示彼此间的友谊和感情也会互相拥抱或拉手,这是人与人之间正常的行为反应。听到这里,雅文不好意思地笑了,看来她现在才明白同性恋的真正含义。
此外,对于雅文来说,长期形成的焦虑体验不可能—下子通过认知的重构而消除,还需要将雅文暴露在具体的能引发其焦虑的社交情境中,并在这个情境中待足够长的时间,以使其体验到焦虑的自然缓解。为此,我邀请了雅文的好友小丽做助手,对雅文实施暴露练习。在实施暴露前,向雅文简要介绍回避行为的致病机理和进行暴露练习的重要性,同时告诉雅文,人的焦虑水平并非一成不变和永远处于非常高的水平,随着暴露时间的延长,焦虑会有下降的趋势,因此,无论如何焦虑都要坚持下去,直到焦虑自行缓解为止。
接着,我让小丽用手搂着雅文的脖子,当小丽把手搭在雅文脖子上时,雅文非常不自然,紧张得颤抖了几下,本能地想要把小丽的手拉下去。我示意小丽的手不放松,并鼓励雅文坚持下去。几分钟后,雅文的情绪慢慢放松下来。事后,雅文说,恐惧到极点时想拼命挣脱,但好不容易坚持下来后,发现事情并没有自己想得那么糟糕,焦虑水平也在慢慢下降。我让雅文回家后继续坚持做这个练习,并且尝试着不断变换交往对象。
当然,要想真正改变雅文的交往状况,并不是件简单和容易的事情,家庭环境、父母的个性特征及教养方式长期综合影响下而形成的自卑、敏感而又略显神经质的个性特征才是雅文焦虑行为的源头,要想真正完善和改变雅文的个性特征,还需要在以后的生活实践中慢慢加以培养和实践,也需要雅文的家人、同学和朋友的共同努力和帮助,浓浓的亲情和友情会使信任和依赖重回雅文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