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时与朋友聊天,当知道我在做心理咨询工作时,很多人认为,咨询就是在接收来访者的“心理垃圾”。很多时候,大家还会体贴地问我有没有被“塞满”。在我看来,大众对心理咨询的不正确的认知还在其次,因为心理咨询师即便被当做简单的“情感垃圾桶”,人们还会在有问题时,寻求这个倾诉对象。然而,更让我担心的是,许多心理工作者自己也把自己当做“垃圾桶”。
宣泄不是负面引导
情绪的宣泄,常常被认为是心理咨询的一个功能。确实如此,心理咨询中,咨询师的专注倾听、无条件积极关注,可以让来访者更加充分地表达自己的情感,并因此感到畅快。但宣泄是否有度?这就是-仑关键的问题。
有一位女学生,因为吸烟违反校规,被妈妈带到我的咨询室。我让妈妈在接待室休息,单独和女学生谈。在进入正题之后,这位女生向我讲述了妈妈和爸爸的一堆不是。接下来,我们的对话是这样的:
咨询师:听上去你对爸爸和妈妈有许多不满意,他们的很多行为都让你觉得恼火。
来访者:是这样的。很多问题都是他们造成的,我是受害者。
当咨询进行到这里,我发觉来访者把问题的焦点全然转移,认为出现的问题跟自己毫无关系,因此,更谈不上自己要去作一些改变。我感到下一步的谈话尤为关键,我是应该继续共情,让来访者接着宣泄对父母的不满呢,还是换一种方式?
咨询师:今天妈妈把你带到这里咨询,你觉得是为什么?
来访者:还不是因为我吸烟被老师逮到。
咨询师:这件事情和你没有关系吗?
来访者:(沉默了几秒钟)应该有。
以上是我处理这个问题的方法。我作了两个焦点转移:第一,阻断来访者继续宣泄“自己的行为是父母一手造成”的认知途径;第二,来访者对自己吸烟被逮到一事的语气,听起来很不屑,甚至有点责备老师为何抓自己的感觉。我直接把焦点移到来访者自身,让她思考吸烟与自己的关系。很多时候,来访者只有意识到问题的产生与己相关时,才会有改变的可能。一味地将负性情绪宣泄,往往适得其反,使来访者深深陷入情绪中,聚焦于事物消极的一面,而看不到解决问题的方向。
在来访者确定问题与自己相关后,即与咨询师形成了一个解决问题的良性关系。这时,咨询师就可以运用认知、行为等方法,对来访者进行辅导和帮助。
与其抱怨,不如改变
这个简单的方向性改变,体现的也是积极心理的方向。自斯里格曼在本世纪初倡导积极心理学以来,10年左右的运动思潮已然给心理咨询带来很大的改变。然而,我认识的一些咨询师仍将大部分注意力放在帮他人排忧解难、消除痛苦上面。这样的认知模式,必然会导致咨询时对负面信息的关注。更为危险的是,来访者自己的力量和能力被忽略了。
读罢威尔·鲍温《不抱怨的世界》后,我沉思良久。书中带给我的力量,并非简单的心理疗伤,而是整个心灵、认知上的积极感。人们都知道抱怨是不好的,就好像把自己不要的、讨厌的东西抛给听者。我们更喜欢的是希望。抱怨者可以试图找到改变自己的方式:抱怨自己的人,可以试着学习接纳自己:抱怨他者的人,可以把抱怨转成请求;抱怨命运的人,或许可以试着用平常心面对生活中的一切,以此来点亮心中的希望。
心理咨询也是一样,咨询师与其关注于抱怨的内容,不如赋予来访者改变的能量,促使其趁早行动——与其抱怨,不如改变。
在处理这个案例时,我借鉴了美国咨询师提出的“梦想成真”方式。
咨询师:假如有一天晚上,很奇妙,忽然发生了一个奇迹,你所困惑的问题,也就是父母对你的态度和方式,完全变成你想象中的那样了!你并不知道这个奇迹发生,但它却真的发生了,只是你当时并不知道。请你想想看,第二天醒来,你和家人的关系会怎样?
来访者:(笑)那样的话……他们肯定不会从早到晚指责我,妈妈还会像以前那样给我做我喜欢吃的棒棒鸡……
咨询师:很好!还注意到了什么?
来访者:爸爸也会跟我讲他生意上遇到的有趣的人和事。
咨询师:嗯,看来你很喜欢这样的情境。
来访者:是的。能回到过去真是太好了。只是……我的一些朋友也会发生变化……
咨询师:一些朋友?
来访者:是的。上高中后,我结识-几个大姐姐,她们都抽烟,所以我也……
咨询师:我猜想你很想像以前那样和父母快乐地生活,但你似乎又在担心一些朋友间的关系。
来访者:对,是这样的。我吸烟是因为她们逼我那样做,要不然她们就不和我做朋友。
咨询师:那么,如果要让那个奇迹发生,你需要做些什么呢?
在来访者确认问题与自己有关后,我设置了一个梦想情境,这是一种积极解决问题的朝向。来访者不会陷入负性感情的泥沼,而会往另一个方向去思考:如果要这样,需要自己怎样做。同时,也不需要咨询师提建议,教来访者应该如何如何,而是让来访者根据自己的认知能力、自己的行为风格,利用自己的方式来解决问题。
梦想,是为了成真。心理咨询,是为了促成问题的解决,让来访者有希望,积极行动。言语上的抱怨,丝毫不能促成认知及行动上的良效,反倒让来访者改变的能量丧失。因此,从这个意义上来讲,咨询师更像“筑梦者”,点亮来访者行动和生活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