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高原飞语
高三那年班里来了一位复读生。老师安排他坐在最后一排。与班里的其他男生不同，他的头发很长，总是戴着帽子。我似乎没见过他脱帽子的时候，头发也总是那么长，回宿舍睡觉时他都戴着那顶蓝色的帽子。临近6月时天气变得炎热难耐，加上班里的闷热气氛，男生们逐一去理发店理了短发，还有几个男生直接剃了光头。他坐在最后一排默默地看书，很少笑，很少与人搭话。他的数学成绩是全校文科班里最好的，加上他酷酷的样子，引来不少女生羡慕的眼光。
有次学校要“严打”。所谓“严打”，就是校领导抽查学校各班执行《中学生守则》的情况，检查有没有女生穿高跟鞋、烫发，有没有男生留长发，吸烟喝酒。很不幸，我们班成了那次“严打”的抽查对象。 天，我们上晚自习时哗啦啦进来十几位校领导，在教室里转了一圈。一位领导发现了坐在最后排的他，让他把帽子摘了，把长发剪短。他站了起来，没有说话，像一种无声的反抗。校领导被这样一个倔强的学生激怒了，伸手去脱他的帽子。这时他麻利地伸出手，在教导主任伸过来的手上用力拍了一下。全班同学都听得很清楚，那一声“啪”很清脆。
校领导觉得抹不开面子，示意下自习后让他去办公室。我看到他站起来，合上书，走出教室。穿过操场时，我看到整个教学楼里只有教导主任办公室的灯还亮着，像一只眼睛。两天之后的早自习上，他被班主任叫去，出去的时候依然留着长发，戴着帽子。上第一节课之前他匆忙回来，坐在最后排。我看到他的眼神中有些哀伤，淡淡的，不容易让人发觉。后来我们才得知，因为他的数学成绩突出，本打算让他去北京参加 个全国中学生数学大赛，但是因他“律己不严”取消了此次参赛资格。
真正知道他长发下面的秘密是那天第一节课后。那天是他值日，他去擦黑板。正当他专心地擦黑板时，班里一位淘气的男生跑过去，伸手摘了他的帽子，把他的长发弄乱，女生们发出了笑声，片刻后，教室里变得鸦雀无声。我们看到他红了眼睛，跑了出去。他的帽子被摘去的一刹那，我们都清清楚楚地看到，他的右耳廓只有一半，在长发下丑陋地粘连着。
从那天起，他很少来上自习，学习成绩也落干丈。有一次高中同学聚会，听同学说，他只考取了所普通技校。而就在高考前的三个月，他还是全校重点培养的“名牌大学候选人”。热闹的同学聚会突然变得很安静，饭店的雅间里充满了严肃忏悔的气氛。其实我们都知道，一个不经意的玩笑触及了他长发下的自尊，从此让他走上了藏不住秘密的长路，越走越孤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