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丁立梅
他突然喜欢上她。那日黄昏，放学了。天色已暗，他下楼，她也下楼，在一群花枝招展的女生中间，她素朴得像一棵狗尾巴草。她不穿高跟鞋，不穿紧身裤，不佩戴挂件，头发拢在脑后，随意挽成一束，笑容轻浅。他的眼前，仿佛有小溪流过。
这是高二，被称为高考的跳跃阶段。学校的喇叭里，天天强调，高一是起点，高二是奔跑，高三是冲刺。还三申五令说，中学生不许谈恋爱。
可是，春风来拂，谁能挡得住小草钻出地面、杨柳爆出新芽？他找着各种理由，接近那个小女生。他们相熟起来，各自取了_一个奇怪的英文名，彼此称呼着。
他的日子，开始充满期待。每天一睁开眼，他就恨不得飞到学校去。
他一分一分积攒着零花钱，给小女生买巧克力吃。巧克力偷偷塞在小女生的桌斗里，当他看着她掏啊掏啊，掏出一脸的惊喜时，他笑了，假装读书，装着若无其事。他也悄悄去车棚，把小女生骑的那辆粉色自行车擦得锃亮。他还天天在她的车篓里，放上一朵艳丽的月季花。那是校园花坛里开得最好的花，为摘它，他往往被月季花的刺刺得倒抽凉气，然而心里却乐开了花。
她生病了，有几天没来上学。他一下课就伏到教室外走廊的栏杆上，往校门口看，他想把她望来。她不在的那几日，他心神不宁，坐立不安．却还是帮她整理好落下的听课笔记，一字一字，笔道刚劲，是从未有过的认真。
她说，她喜欢成绩好的男生。有一段日子，他格外用功，成绩扶摇直上，搞得教他的老师都很惊讶，当众表扬他，要全班同学向他学习。他在心里偷偷笑，只有他知道，这都是为了她。
他约她看过一场电影，请她吃过一碗豆腐花。在教学楼的天台上，他们一起吹过风。他们甚至谈论过将来，将来，也是要在一起的。他不会变心，她也不会变心。
他们的交往很隐蔽，像春风潜入花圃。然满园的繁花点点却是遮不住的，他们还是让大人们给发现了。先是班主任找他们进行了严肃的谈话，然后是各自的家长如临大敌，对他们严加看管起来。
他们靠小纸条联络。每天都要写上若干的纸条，写到最后无话时，他就画上一个“心”，或是“笑脸”，他想，她是懂的。在班主任和家长的眼皮子底下做这样的事，他们的心里，有叛逆的窃喜。
随后，就进入高三了。换了班主任，家长也不那么看管他们了，他们的关系，却莫名其妙地冷淡下来。他们传递纸条的频率越来越少，有时竟一个星期也写不了一张了。
课后，他和一帮男生呼啸着去打球，一头一身全是汗。她和一帮女生跑去小卖部买烤肠吃，吃得满嘴皆是油。楼梯口，他们相遇，有些诧异地看着对方，觉着陌生。他再看她，真的是个很一般的女生。她再看他，也真的是个很一般的男生。
晚上，他们分别收到对方的纸条，上面竟是同样的话：“以后我们不要再传纸条了，我们还是学习吧，一心一意迎高考。”他笑了，把她曾经写的那些小纸条，用一个纸盒子装了，塞到床底下。她也笑了，做了同样的事。
这场小恋情，就像轻风抚过花的心。然后，风有风的路要走，花有花的事要做，各自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