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急匆匆地到抢救大厅会诊一位患者——割腕自杀的小苏。小苏躺在抢救车上,发丝飘浮在苍白的脸上,微闭着双眼,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我看了下她已包扎好的左手手腕,问道:“还好吗?”她稍稍点了点头,然后我说:“也许有些事让你采取了这样的行动,下次我们聊聊吧。”话音刚落,两滴眼泪顺着她的眼角悄然滑落。
小苏和丈夫小强结婚五年,可认识已经有10年了。她19岁时认识了现在的丈夫,当时小强英俊而霸气,在朋友中是老大,他和朋友们一起做生意,小苏的开销都是他报销。在认识四个月后他们同居了。小强能挣钱,同时也爱喝酒,脾气暴躁;小苏爱美,爱玩。小强开心时对小苏很好,陪她玩,买吃买穿买首饰,小苏也爱在女伴面前炫耀;小强不开心时爱喝酒,喝多了会打骂小苏,最初也就是小打小骂而已,事后小强总会赔不是,补偿她,所以小苏也就原谅他了,而且小苏想:“打是疼,骂是爱,他在我面前这样表现,是因为我是他最亲密的人。”在甜蜜和磕磕绊绊的五年后,他俩结婚了。小苏感到自己是很爱小强的。
婚后一年,小强的生意比以前差了,他俩出去玩的次数减少了,小强喝酒的次数增多了。有一次,女伴们邀小苏去卡拉OK,她和小强说了之后,小强不同意。可是小苏觉得自己己有一段时间不出去玩了,想要出去的愿望很强烈,因此就独自赴约了。也许是很久不唱歌了,当小苏听到自己熟悉而又优美的歌声在OK厅里回荡时,她感到遍体舒畅。不知不觉,从晚上7点到11点,她和朋友唱了四个小时。期间,小强打来20多个电话,小苏接了最初的三个,小强在电话里说:“你给我马上回来!”小苏说:“我唱会儿再回去,都是些老朋友,你都认识的,你早点休息吧。”然后就把电话挂了。当晚上11点小苏打开家门时,首先闻到了一股酒气,一会儿,小强红着双眼出现了,不等小苏开口,“啪、啪”两下耳光,小苏眼冒金星,耳边听到小强的咆哮声:“我花钱给你打扮,你去陪其他男人!你吃屎了?”说完,用力把小苏猛地推出门外,锁上了家门。小苏在门外呆呆地站了五分钟,当时她感到自己变傻了,没有思维,没有悲伤,然后走出小区,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行走,心里为自己辩解:“我没有陪其他男人,那些都是老朋友。”一小时后,她回到了小区,坐在冰冷的石凳上,夜风吹来,感到丝丝凉意,她此刻才感到了悲伤,眼泪控制不住地哗哗直流,像要把心中的委屈全部倒出来。又半小时过去了,小苏开始了思考,回顾认识小强的六年,其间发生的点点滴滴,想到小强对自己的多次暴力行为以及平时不如意时的谩骂,她感到心寒,有了离婚的念头。
第二天,小强醒来,头脑清楚了,仔细想了想前一天发生的事,感到虽然小苏没有经自己的允许出去唱歌了,但自己那样做也太过分了。因此,他主动打电话给小苏,希望她原谅,小苏只回答了_一句话“离婚吧”,然后挂机了,再也不接小强的电话。小强着急了,他快马加鞭地找了小苏的父母、亲戚,买了好多东西,到了小苏家,痛哭流涕,赔礼道歉……
亲戚们说:“小强是在乎你才这样做的,打是疼,骂是爱。”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小苏在众人的劝说下又次妥协了。
深切的忏悔并没有改变小强,在以后的四年中,又发生多次类似的事件,小苏既想离开,又感到无力挣脱,最后走上了“自杀”道路。
家庭暴力是一个全球性的问题。在世界各国,家庭中虐待妻子的现象都十分常见。据调查统计,20世纪,全世界有25%-50%的妇女曾受到过与其关系密切者的身体虐待。全国妇联的一项最新抽样调查表明,在被调查的公众中,有16%的女性承认被配偶打过,14.4%的男性承认打过自己的配偶。施暴者有的是反社会型人格障碍和冲动型人格障碍患者,有的是情感障碍中的躁狂症病人,精神分裂症患者。除了精神疾病外,人们在某一时期出现的心理问题或心理障碍也是家庭暴力的重要因素。而小苏为什么会成为受害者呢?
小苏总相信丈夫还是深爱自己的,也就每每原谅了他,跟随他回家去好好过日子。可是过不多久,丈夫又故态复萌……于是,小苏的生活就在丈夫的打骂——道歉——再打骂——再道歉这个怪圈中周而复始地度过。
小苏的生活为什么会陷入这样一个周而复始的怪罔中呢?心里学中有一种“心理游戏”的理论可以对此作出解释。心理游戏是指人们通过扮演“迫害者”、“受害者”和“拯救者”这样一些心理角色来进行的争斗。玩“心理游戏”的人,不管他想扮演什么样的角色,他都至少要拉一个人来给他当“配角”。
小苏和丈夫之间多年以来就是在玩一场如火如荼的“心理游戏”,当小强扮演“迫害者”对她辱骂和殴打时,她乖乖地成为逆来顺受的“受害者”;而当小苏离家出走时,小强又把自己打扮成一个“受害者”,表示如果小苏离开他,他就活不了,小苏又乖乖地跳到“拯救者”的位置上,成为丈夫的“救世主”……
人们在现实生活中,常常反复地扮演着自己偏爱的心理角色,一次又一次地按照仿佛是预先写好的“脚本”反复上演,这个“脚本”就是人的潜意识中的“生活计划”。它规定了一个人生活的主题,规定了他在现实生活的舞台上所要扮演的角色,也规定了他周围的人所要扮演的角色。所以,要想搞清小苏的心理根源,必须追溯她的童年生活。
后来我了解到,小苏的父亲也有很强烈的暴力倾向,也是这样对待妻子的,小苏可能就是从父母的生活中受到不良暗示,形成了自己的“逆来顺受”。
在后来的心理咨询中,我问了小苏两个问题,其一:“打是疼,骂是爱,这样的疼爱你要不要?”其二:“你的幸福在谁的手里?”爱本身没有错,可是爱的方式有对错;想要幸福没有错,判定幸福的来源有对错。
小苏出院后没有再来,不知道现在她是否还在家庭暴力的迷雾中寻找爱。愿天下所有“享受打骂之爱”的女性同胞都想一想:这样的疼爱到底要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