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以往的咨询经验中,咨询的核心思路主要是寻找问题根源,发现问题,解决问题。但是,当我遇到某些自我接纳程度较低的来访者时,这个思路很有可能是行不通的,因为往往当我们找到了问题之后,他们会更加难过地表示,“原来问题还是出在我自己的身上,我真的什么也做不好”。把这种态度带出咨询室,很难想象来访者能真的把生活中的问题解决好。
针对这样的情况,我开始思考尝试遵循积极心理学的原则来进行咨询。积极心理学取向认为,心理咨询的关键在于找到来访者的自我优势和人生价值,努力发动其身上存在的种种能力和自助潜力。在很多时候,出现心理问题是由于人们意识不到自身的优势和价值,它们被一些暂时的消极情绪所掩盖,而作为咨询师,要把它澄清出来,帮助来访者意识到这一部分,从而付诸外在行动,达到内外和谐一致。
小石(化名)是一名24岁的男生,刚刚踏入职场。刚走进咨询室的时候,他低着头,无精打采的样子,性格也比较内向,说话容易脸红。小石说他从小到大都很自卑,进入职场之后更为严重。再加上刚刚失恋,他的心情非常低落,所以选择来进行心理咨询。
根据传统心理咨询的目标取向,我开始寻找小石自卑的根源或有关的早期经验,然而小石的话语很少,而且无论谈论什么,最后的落脚点一定是归咎于“我不够好”。针对小石自我认知过低、陷入消极旋涡里无法解脱的情况,我决定换一种思路试试。积极心理学咨询非常适用于咨询的初始阶段调动来访者的情绪投入,它的基本过程为:首先从来访者的可能优势入手,触发他的积极情绪,并体验积极情绪带给他的积极体验。接着便是带着这种积极的感受接受自己,认可现有的生活。有可能的话,可以在来访者现有人格优势的基础上发展出更为深层的体验,如忠诚、希望等。
所以,我首先尝试诱发他对积极情绪的体验。在了解了基本情况之后,我表达了共情,并且作了一些解释。大学毕业这个阶段会面临很多选择,这个时候出现心情上的低潮期是正常的,对自己要有信心,并且耐心去对待。他点头并且表示很同意我的观点。这时视情况表达一些自己的观点可以让来访者迅速地放下心理戒备,促进咨访关系。之后,小石说他在公司不太会讲话,看着别人可以侃侃而谈他觉得很羡慕,希望自己也能像他们一样,但他总是害怕说错话,所以不怎么和同事闲聊。根据积极心理学的思路,我没有就他不会讲话的方面继续谈下去,而是转向寻找他独特的优势。我问:“那他们闲聊的时候你一般做什么呢?”他说:“我就是做我该做的事情,工作上的任务。”进而我猜测:“那你是不是会很快完成每天的任务?”他笑了,说:“我不一定会很快,但是我做事还是挺认真的,尽量让自己不会犯错吧。”我接着说:“是呀,你看,说不定别人也在羡慕你做事认真呢!”他不好意思地说:“可能吧,我之前没注意过。”
接下来,为了提高他对自己积极特性的认知,我们一起完成了他的“优点清单”。他想了想,写出了一个性格特点词“善良”,我给出了肯定的回答:“对,很好,就是这样,想到什么写什么。”刚开始的时候,他写得很苦恼,后来我又提示他任何方面都可以,不一定要写性格特点,他又写出了如“善于自省、喜欢思考、喜欢看书”这样的优势。写着写着,他微微地笑了,说道:“我以前没太想过这个问题,但这样仔细一想的话,我还是有挺多优点的。”
在帮他寻找到自己的积极特性之后,我试图让他能在现实生活中体验到自己的积极特性带给他的积极情绪。我说:“没错,那么我可以布置一个小作业吗?接下来的一周试着每天有意识地使用这些优势,在你感觉好一些的时候记下这些事情和感受,下周再来的时候告诉我你的感受,好吗?”
下一次咨询时,小石和我分享了他上一周有意识地运用这些优势时的感受。说到自己因很认真地完成了一件工作受到了领导的表扬,他很开心,觉得自己是有价值的。当小石讲述这些的时候,我发现他的嘴角会有明显的笑意,眼神里也有了光彩。很明显,他变得不那么悲观了。我也跟着他一起笑了起来:“很高兴看到你笑了,事实上,你也可以在你的领域做得更好。”持续的体验积极情绪之后,就是要让来访者肯定和认可现有的生活态度,接受自己。我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擅长和不擅长,使我们快乐的是我们善于并且乐于做的事情,快乐是不需要比较的。”他点了点头,说:“没错,我以前只会注意到我没有做好的事情,认为别人都会不喜欢我,但是上周我只想着我能做好的事,感觉好受了很多,而且别人其实也没有不喜欢我。”我说:“很好。你看,其实是你自己觉得,自卑会让你很不开心,但你的这个特点有时会变成你的动力,换个角度看它是你能够积极面对生活的正能量。”他想了想说道:“是的,我要接受现在的自己,不会说话什么的可能也不能影响我。”
在咨询中引入积极心理学取向以来,我感觉自己也在发生着微妙的变化:我和来访者之间的对话可能是完全放松的,当他说到自己生活中的闪光点时,眼睛里的光芒也会感染着我,就好像那些光芒也照射到了我的心里一样。我想,这就是积极心理学的魅力所在吧,总是给人积极的能量,并发人深省,使来访者在放松、积极的情绪下对其问题产生不同的思考。
所有会谈式心理咨询都隐含着一个前提:通过与个体谈论他们所面临的困难来使个体独自面对这些困难。这一方式确实有助于帮助个体克服困难,但我认为,积极心理学咨询取向是对过去病理性心理咨询模式的一种补充,它是心理咨询师箭袋里又一支可用的箭。从咨询的实践来讲,人们消极情绪的去除并不意味着积极情绪的生成,只有通过有意识地培养自己的积极情绪,才能使自己真正战胜消极情绪,实现真正的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