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茂林: 落单的花瓶

来源:上海艺术家 发布时间:2016-06-17 阅读量:0

早就做了计划要为麻汇源写一篇文章,但迟迟未下笔,因我一直在观察他的艺术动向,然而他尚年轻,尽管已取得一定的成绩,作品却还无法成就一个完整的体系,艺术轨迹刚画出一道上升的线,日后定是会有更大的变化或跳跃式的发展。

任何艺术评论家如果想断言麻汇源的未来,都未免为时过早。从他最初的釉上彩《影战》系列里抑扬顿挫、高贵端庄的节奏,再到创造宁静孤单的高温色釉作品,无不让观者从中发现许多惊喜之处。无人能够预测,他的下一个主题。而我今天所要做的也仅是记录,点点滴滴,和他的作品一样,安静,真诚。

麻汇源有两个主题展厅,分别位于景德镇两个著名的自由创意艺术街区——陶瓷学院旁的陶艺街和长虹金域中央陶艺街,两个展厅的主题分别是釉上彩作品和颜色釉作品。

从我第一次见到他的作品之后,去他那边走动比较多。闲来无事或者饭后散步总要习惯去他那小坐,他给我倒一杯清水,便自顾看书习字或只是凝神构思,彼此话语不多,来者自来,去者自去,有种君子之交淡如水的雅情。

就瓷上绘画而言,市场现状已然乱花迷眼,我们已经见到了太多带着创新面具的虚假宣言和姿态,以及过于艰难晦涩的表述方式。究其原因有市场缺乏理性和监督的方面,更重要的还在于艺术家本身。

时代问题不可能只是时尚趣味,艺术家关注的应是在当下被蒙蔽、被遗忘的艺术思想和新话语的真实根源,而不是热衷于艺术作秀。事实上,麻汇源一直在努力超越时代和技法领域的制约,不断扬弃旧的方式,通过瓷上绘画语言寻访历史的残片,并进行自我问题和历史灵魂的对话,或许这才是他个人艺术追求的真实意图所在。不愿服从于市场认可规律将人命定在局限的创作思想区域,尽管他的作品已经做得不错。

21世纪是大艺术时代,同时也是艺术家以及艺术评论家亟需自我审视与批评的时代,艺术之光在等待大浪淘沙后的重现。我们不仅需要从当前的语境来审理所面对的矛盾,同时通过研究和探索来更新艺术语言诉说的方式。

所以,混淆的同时,也就有自由元气淋漓之象。面对前沿思想的千变万化,麻汇源的作品便是在这样的艺术氛围里跳跃了出来。麻汇源的状态,如同他的作品,一种孤单的存在。所以我看他的作品中尽是落单的花瓶。

从麻汇源在2011年所创作的釉上新彩《景·瓷》系列作品说起。尽管《影战》系列为他获取了更多的声誉和市场利益。

《景·瓷》系列作品的内容主体涵盖景德镇日常生活中的陶瓷器物以及传统陶瓷窑址废墟上遗留的匣钵等内容。它们既历时千年又转瞬今日,逐渐成为景德镇生活中不可或缺的元素或记忆。

这种特定的对象或者静物的方式承载出来的艺术形式,呈现了麻汇源陶瓷绘画中另外一种静谧的影像状态。

“这一系列作品可以归入关注地域文化特征的探索,与很多在景德镇的陶艺家们一样,麻汇源将自己的目光放入到景德镇或陶瓷本身,来思考反省当代文明和人们之间的现实关系。”景德镇陶瓷学院的学者张甘霖在为麻汇源的釉上彩系列作品撰文《深沉与静谧的诗篇》时如是说。

但仅仅一年之后,也就是2013年,麻汇源的《景·瓷》系列已不再满足于釉上彩的表现技法自身的形式探索,而是具有了更广阔的文化视野。开始进入到颜色釉绘画的创作尝试阶段,目前已具成熟的两大系列,即《景·瓷》系列(因题材上延续了釉上新彩《景·瓷》系列遂取同名)与《花语》系列,两者都着重借色釉语言对器皿进行新的艺术探索,稍有不同之处只在于后者于器皿之上又增添了植物。

高温色釉的发明是瓷器装饰的基础,如今直接运用到绘画上,并结合西洋画与国画等绘画技法,形成独特的釉画,是对色釉艺术的传承与超越。

麻汇源通过《景·瓷》系列相同题材的选择和贯穿,借色釉这一新载体重续对影像的情感与思考。作品中对于“器皿”这一主体本身的直观描写,以及通过“瓷”的题材直接参与瓷的载体,这种参与性和表现主题的重复与重叠,由物体本身揭示出自身的秘密,并把它变成一种精神的参照物。

这种处理方式让瓷的历史与本质清晰地呈现在艺术语言当中,而这种“呈现”所呈现的是它难以言传的意义,又因其具备意义传达的功能而确定了作品本身的最根本文化价值。

麻汇源用这种独特的方式来诠释瓷的世界,在语言与本质相遇之时,成功解放出了自己的艺术思考。究其原因,麻汇源认为颜色釉与瓷的特殊材质之间的关系似乎更为紧密与微妙,釉上新彩更注重的是绘画性,色釉由于直接在泥坯上创作,更符合陶瓷的艺术语言,更纯粹与直接。

当作品的理性价值无需质疑之时,或许我们可以换个角度,感性一点来对待艺术。

关于色釉《景·瓷》系列的共同影像特质,“淡雅”与“宁静”为二者兼而有之,围绕着这种艺术气质形成了属于麻汇源个人独特的艺术阐释新话语。

尽管他的作品选择的题材极其简单,色彩十分雅淡,使其画面显得虚境恬适,表现出素朴无欲、淡然无极的天然之美。但特色并不仅止于此。作品的一大魅力还在于语言:内涵丰富,很能表情达意,不会卖弄技巧。

正是因为麻汇源的瓷画作品寓激越的情感于淡泊宁静的形式之中,化动为静、静中见动、动静相生,我们从其作品中可以体验到深沉与静谧交织的视觉享受。

而对美和艺术的解释,使得麻汇源终于走向超越的审美问题,集中去分析瓷的魅力、艺术形态、表现手法等问题。

他对颜色釉表现出相当的激情,认为艺术之美在于意象、在于真诚。事物的本质关系永远因其隐蔽而葆有其神圣的状态,所以通过绘画赋予瓷的灵魂以光辉,并被更多人接纳和欣赏。

“更为重要的是,这些作品,不仅为我们展现了一种新的陶艺审美样式,而且还为我们提供了一种以陶瓷本体语言为造型手段来观看生命行动的表现方式(张甘霖语)。”

作品中自然少了些顺应市场的压迫感,多了一种相对淡然自在的生命态度,追求一种雅致而有个性的艺术品格。

80后陶瓷艺术家无疑是处于夹缝中的一代,传统陶瓷绘画遭到质疑的同时,艺术家的心性状态逐渐为西方精神所渗透。尤其是跨国文化象征资本铺天盖地的凝视和无形影响下,陶瓷文化精神失落于多种绘画技法的“引进”之中,而加速丧失了陶瓷的独特话语阐释权。知识杂糅的状态下,很难在二者当中找到一个平衡点。举一例,我就曾经感动于熊亚辉所说:“国外展时,外国人不敢触摸作品,他们以为是油画,我觉得这是对我的一种伤害。所以我一直在寻找更能同时反映绘画和陶瓷材质的语言表现方式。”这种不尴不尬的境地,想必很多陶瓷艺术家都感同身受。

而对于麻汇源,他也只是在尽量作出自己的独特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