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国美院大院里,朱颖人先生为艺专深、为人谦和是有名的。朱先生是踏着解放的隆隆炮声进入中国美院的前身杭州艺专的。如今,新中国成立60多年来一直在美院工作的老师已为数不多了,年近九十高龄的朱先生依然在艺术的田园里辛勤耕耘,他的为人和作品都一派祥和,然而那内里总含清风雅韵,蕴得一种风骨。
朱颖人先生的从艺道路颇具坎坷。他1947年进入苏州美专学习油画,1949年从苏州美专经考试转学到杭州艺专继续学习油画,主攻人物绘画,他的毕业创作是油画《刘志丹在陕北》。毕业留校后他参与筹建美院附中,以后又根据工作需要,放弃了油画人物画,而随吴之老先生学习国画花鸟画。在美院的历史上,这样“转西入中”的安排颇多。这种安排既带着浓厚的时代特色,不由分说地将人生推到一个无法抗拒的转折与纠结之中,同时又勾联起几位相关者深蕴内心的情怀,深刻地塑造了他们的未来。朱先生从小就学过国画,对中国传统绘画的深入践履,生成他恬淡内蕴的气质,开启他对生活的诚心和敬意。所以他的国画生涯从一开始就具有较高的起点,既涵养着传统经典的水墨意蕴,又充满了新时代、新生活的朝气。
朱先生的绘画无论清灵雅致或凝重敦厚, 总有一种庄正之气。这种庄正之气不似吴昌硕的骨老, 又不同于吴之的雅秀,但又兼得二老内在的风骨。这样说来,总让人想到司空图“二十四诗品”中的“含蓄”。如何能“不著一字,尽得风流”,关键是内心存着真正的生命主宰,含虚而蓄实,正如《庄子·知北游》所言:“与物化者,一不化者也。”这生命主宰正是朱先生为人敦厚谦和、绘画庄正风骨的内在深蕴者。存持这一主宰,业途将坚守如一,不弃不离,寒潭深蓄,万取一收。朱先生的绘画以功力见长,功至自然,“如渌满酒”,洒之不尽,率意而为,皆得韵趣。此韵虽含不尽之情,却总有温柔敦厚的执守;此趣无论浓淡,无论聚散,都凝万千世界于纯然风骨,发生机活意为深厚蕴涵。
在中国美院的传统中,教书育人总为第一要务。朱颖人先生秉承这一优良传统,在教学上倾注了大量的心血。他的许多创作和研究都是围绕着教学展开的。在20世纪50年代,他参加中国美院附中的创办,并由于出色的工作,荣获了杭州市劳模的光荣称号。这种劳模精神正是他一生对教学的认真、严谨态度的写照。朱先生修养全面,他的书法和诗词均有相当造诣,出版有《朱颖人先生题画诗集》。他的一代代学生记取他的教导,怀念他为师重教的品格,在心里认定“他就是个天生的好老师”。改革开放以后,朱颖人先生协助陆抑非先生招收培养了第一批硕士研究生。他是那一代教师中为数不多的从美院附中、本科生,一直到研究生倾力参与美院教学全过程的老先生之一。近年来,他更是以豁达恬然的心态抵御了癌症的侵袭,焕发精神,抖擞意志,创作出了一批批精品力作。
月前,我看到朱先生的一幅《松鹤延年图》,那松犹为葱茏苍郁,气概高古,颇具云汉之志。朱先生曾笑说:“这不是巧技,这是一种骨力。”或若怒龙惊虬之势,或如醉人狂舞之风,皆松也。松之仪,躬身鞠天;松之神,气节高拔;松之贵,如君子之德。“质者,形质备也。”
君子写松,松镜照君子之气。如此苍松,正是朱先生艺术的写照。
愿朱颖人先生苍松不老,生命长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