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庆:对接与转化——我所感受到的中美设计教育的互补性

作者:徐 庆 来源:上海艺术家 发布时间:2016-06-17 阅读量:0

中美工业设计教育的互补性: 美国学生找方向,中国学生完成实体设计,再由美国学生推销游说设计成果,是一种很合理的取长补短的合作模式。

我是2009年去美国求学的,当时选择出国的动机很简单,只是想成为一名世界一流的玩具设计师,我的学校是萨凡纳艺术与设计学院(Savannah College of Artand Design,以下称之为SCAD);一所工业设计系全美排名第二,世界排名第九的艺术设计院校,与很多美国著名的玩具公司有着较系统的长期合作项目。求学期间,我得到了很多的实际项目以及和在职设计师们合作交流的机会,从而更好地实现把理论知识与实际设计过程对接起来。五年后的我和另外三名刚来美国的中国学生合作一举获得了红点国际设计大赛的至尊奖。就我看来,这是两方设计师之间一次相当成功的合作:一方是经受了西方精英教育体制考验的胜利者,另一方是接受过中国高等教育的佼佼者们。

精英教育的真谛:过滤层+捷径

在美国的这些年,让我深深地觉得设计院校即是一个大大的过滤层又是一条捷径。在美国官方认可的23所艺术院校中对学生四年的淘汰率基本维持在35%-40%之间,一般来说10个新生入学四年后能有6个学生爬过合格线成功毕业就已经是一件很幸运的事了。但有意思的是如此低的毕业率在美国人看来却意味着高教学质量,他们坚信只要能从大学毕业就是精英。

在这样的大环境下,我的学校也选择了这样的方法来保证教学质量,毫不留情地淘汰不合格学生。我在担任助教的头一个月中经常地被自己的教授所责备,原因就是我为课上每一个学生都倾注了太多的心血。他告诫我说:“庆!你只能把自己宝贵知识和经验与那些有天赋,刻苦的,以及主动要求引导的学生分享。你的时间是有限的,不要无谓地浪费。”我一开始很不能理解他冷酷的教学理念,觉得这样对学生不公平,尤其他还是一位受学生爱戴的优秀教师。在之后的多次交流过程中,他表示看着一张张稚嫩的面孔从他的班级中消失也感到很难过,为学生也为他们的家庭,但他还是坚定地指出:从各个角度来看,现行的选材方法是完全合理的。让那些不适合的孩子留在学校学完四年却是更加残酷的。而且无论对于学生本身还是社会都只有伤害,而他们本可以用这两三年的时间来选择适合他们的人生。在我们学院教授的眼里,国内那种一个都不能少的崇高教学精神,是不可理解的,更是对设计行业未来的危害也是对学生的一种危害。因为他们认为金字塔尖根本不可能容下所有的人,那为什么又要把所有的人都拉到顶部呢?就算拉上来也会掉下去。与其让学生摔死,还不如让他们就留在不同的层级,做他们力所能及的事。

那教授们又是如何考查学生的呢?比方说,教授布置画一百张设计稿的作业。一个学生如果只交了100张,那他只能拿60分。学生不服气要说法,教授给出的解释却相当的有意思:“你们可以把画100张草图的要求理解为你们要交100张自己满意的画。所以如果你们只画了一百张,说明你们只达到了基本要求,给个六十分有什么不对的?难道你们真的都厉害到了画一张满意一张的吗?如果答案是肯定的,那我还是只能给你们60分,因为你们的眼界也太低了。”所以说,教授用100张设计稿的作业不仅仅锻炼了学生的基本功,而且也考察了学生们成为设计师的资质:对专业的热情,执着,诚实和天赋。

再来说说,美国设计院校是如何为真正具有设计师资质的学生创造通向设计核心领域的捷径。可以说我们学校一直坚持着“请进来”和“送出去”的方式为学生创造机会。每年不间断地邀请世界顶尖的设计师、设计理论家、设计管理者、设计团队上我们学校的演讲台,每每演讲之后都会与学生亲切地交换名片和分享专业知识。未来派产品设计师Luigi Colani、被国内设计院校视为必读书《设计心理学》的作者Don Norman、一流跑车PaganiHuayra设计总监Horacio Pagani、迪斯尼梦工厂的创作团队等等都曾做客我们学校。不仅如此,学校还会邀请美国各个设计行业协会来校召开行业研讨会。此外,学校专设“招商部”,每个学期都会为我们找来美国乃至世界顶级的公司所提供的企业合作项目。我有幸在2011年的时候参与了一个与美国费雪玩具公司的合作项目,在这家全美最大也是最著名的百年企业的支持下,我提出的设计方案被认可并最终被接受,后来该公司还向我提供了实习机会。在抓住这一次机会并证明了自己的实力后,其他设计公司也纷纷向我伸出了橄榄枝。就这样我开始了上半年课,实习半年的另类工作学习生涯,并持续了将近两年。与众不同的经历也让我从工作环境再回到学校之后变得更有自信,领导起了以小组为单位的课程项目。因为我确确实实地已经通过数个实习完成了把学校所学到的知识与实际设计过程的对接。

中美工业设计教育的互补性

经历着学业的一个高峰期后,我总想着寻求新的挑战来证明自己。这时遇见了三位刚从国内来到SCAD中国留学生。因志同道合而一拍即合。合作的结果不但皆大欢喜,同时也使我清楚地认识到中美工业设计教育之间确有互补性。

在这里我先对中美学生工业设计的课程做一个简单的直观的对比。以我其中一个队友在国内的大学本科课程为例,在四年的教学周期中学生总共要修64门课,其中专业课41门,各类辅修23门。学生们须在三年内完成全部课程。大四是留给学生社会实践和毕业设计的。SCAD工业设计专业的全部课程是34门,学生被要求在四年里面完成。这些课程其中包括23门主课和11门辅修。虽然双方在专业课的数量上不相上下,但是SCAD却引导学生把更多的时间花在了解并熟练掌握美术基础知识和技能、培养学生对产品形态的审美能力上,并通过设计产品来真正解决实际问题的能力以及培养通过双手制作出高仿真度产品原型的能力;而教授不但是被请来训练这些学生的,更是用来观察学生资质以便随时淘汰所有不合格者。

从这样的一个比较粗略的对比中可以看出中美校方教学的不同理念。中方追求一个“全”字,努力地在四年时间里让学生学到尽可能多的工业设计及与其相关领域的知识。在我看来,如不出意外,中国学生们都会被培养成为同时具备设计和技术知识的工程设计师。只要有一个大概的设计方向,他们绝对能运用从学校学到的知识把产品设计完整,无论是外观还是结构甚至材料。学生们往往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要设计什么,也知道用什么样的方法可以把这样东西变得更加完美。SCAD在教学方面讲究的是“留”,给学生留出更多的时间和空间让他们自己去调研去发现,学校要做的就是教学生如何调研以及如何表达探索后所找到的答案。所以,很少有学生在项目开始之处就知道自己要做什么。通常他们要做很多调研来找到问题所在,然后寻找不同的解决方案并通过测试再寻找最终最好最有效的那一个。所以不要一开始就问美国学生:“你要设计什么?”一般所得到的回答都会是:“我还不知道。”比如说灯具设计,亚裔著名雕塑家野口勇所设计的外形独特的灯具就是一个非常好的例子。他的初衷并不是想要设计一盏灯,身为雕塑家他只是想要把光作为材料来进行雕塑,苦思冥想之后才从日本传统的灯罩制作工艺中受到启发,最终达到自己的艺术创作目的,创作出造型独特的灯具。

我在美国求学的这几年还弄清了这么一个道理;什么是产品设计与工业设计的区别?从教育训练角度来讲,学生们应该理解;产品设计师致力于发现产品在使用过程中其本身暴露的缺陷和创造出的新麻烦并针对这些问题进行改进设计。同时也关注人们的日常生活,致力于设计出能改善人们生活质量的新产品。工业设计师的工作立足点则更加广泛而深远。同样是面对人们日常活动的问题,它们侧重于对其重新进行解构、激发新的理解。比如说面对黑暗,工业设计师思考的是怎样的解决方案才能让人们在黑暗中更好地生活。灯具可以是解决方案之一但不是唯一。而产品设计师一定会思考的是怎样的灯才能更有效地照亮人们。所以他们不一定会考虑到永远生活在黑暗中的盲人但是工业设计师一定会。因为他们是经过周密的社会调研的,会考虑到每一种人群。这一点在红点设计大奖赛中也表现无遗,每年都会有很多中国设计师特别是相当数量的中国学生获得红点奖,但是他们的设计项目大多数是对现有产品的改进。这说明中国在培养产品设计人才方面趋势做的相当的出色。我相信接下来中国设计教育界一定会着眼于增强自身的培养能力,致力于培养出一大批能够改变世界的工业设计师。

那说了这么多中美工业设计教育的互补性到底是什么?关键还是在这个找设计方向的能力上。就人和人的合作来看,美国学生找方向,中国学生完成实体设计,再由美国学生推销游说设计成果,是一种很合理的取长补短的合作模式。这次得到红点至尊奖,我和我的队友们采用的也是这样的一种模式,接受过西方工业设计系统教育的我做全面系统的调研,寻找理想的设计方向和方案,然后我的队友们对设计方案进行合理的深化发展。从现实来看,这也是改革开放以来中美贸易关系确确实实存在的模式。

那如何让中国学生也同样具备寻找潜在设计方向的能力呢?尤其是我国现在又处在了新的产业模式转型阶段。在“中国创造”的呼声不绝于耳的环境下,我个人认为这是一个如何处理“全和留”的中庸之道。而在寻找这两者之间平衡的过程恰恰是中国吸收消化西方教育模式,教育理念的一个过程。如果把这个过程量化到个体的话,就是两年后,再来看看我的队友们从美国学到了什么新知识,巩固了多少国内本科时学的知识以及遗忘了多少。我想从美国学到的和得到巩固的那部分知识是可以被我国工业设计教育所采纳并保留的,而被遗忘的那部分也许就是可以被舍弃的吧?从而可以达到一个“全与留”相对平衡的状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