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届上海双年展“社会工厂”于11月22臼开幕之后的两天内,无论是官媒还是大家私下朋友圈的评论与感想,基本不离两点:其一,展览好玩;其二,有点看不懂。
首先说展览为什么好玩?因为有创意,模式新。此番请到在国际上颇具知名度的德国策展人安塞姆·弗兰克( AnselmFranke),他有丰富的国际大型博览会及双年展的策展经历。因此他带来的必定是不同于往届走“亲民路线”的上海双年展,也带来不同于我们所习惯的展览模式(即过分依赖文字解读与话语权导向)。在此届展览中,邀请观众互动与体验的作品大大增多,如刘鼎的电话装置《1999》、颜峻的声音装置《噪音催眠》;高科技、多媒体的影像装置作品也大大增多,如位于一楼展厅中心位置的钢琴装置作品《真相或:如何教钢琴学中文》、黄汉明《世界上的窗户》、余政达的《Practicing Live》;此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亮点在于一个展览模式的引进——“情境式”艺术作品。有情有境有故事,早先是戏剧舞台的理念,而今的综合艺术展也愈来愈多地融入了戏剧场景的元素。其实,展厅本身就是一个空间,是一种“舞美”的架构。就像蔡国强在《九级浪》上的爆破,就既是一种表演又是一种艺术。那么,自然,尼古拉斯·布斯曼的《新闻蓝调》,就既是一种朗诵又是一种艺术。每隔45分钟表演者会休息一次,他们在有节奏地用好听的语音唱和着。当然,这种情景类的作品和互动体验式作品不一样的地方在于,你不能走进这个场域,你只能作为纯粹的观众去观看。
即便有如此多有趣的作品,但是大多数人还是说“看不懂”,原因在哪?可能正在于策展的理念与呈现方式。
策展人安塞姆-弗兰克艺术的看法具有典型的德意志民族的谨严风格,他认为艺术“具有指导性和变革的力量,既发生在社会层面,还涉及人寻找自身的变革,而且这种变革在任何文化上都有共通性”。因此,他将展览的主题定位“社会工厂”,是希望一方面看到的是作品视觉上给我们呈现出的实体的东西,另一方面,希望我们更多地去关注作品的背后还承载着一些非物质的东西,包括了艺术家在作品里赋予的自己的思想。相比简洁明了的大主题“社会工厂”,弗兰克却精心设置了八个板块:情感纪事、噪音与信号、X种现代化、人工智能的寒冬、自我的工厂:铭文与发明、请不要以人相称,要不就让“自我”消失?、新科学:灵魂工程、废除物种、云理论——每一个板块都提出了一个严肃而深奥的问题。自然,这是一届学术含金量高于往届的双年展。此外,弗兰克本人也是一名作家,所以在策展时往往会注重严肃的、理论的、系统的哲学思考。
剖开学术化的名词定义,于弗兰克来说,他的脉络非常清楚,这一脉络便是德国百年工业社会发展的脉络;并在这一脉络的梳理中不断反思现代化进程中被冰冷机器和工业体制包围之下人的情感、心理、精神的面貌,以及我们工业蓬勃发展对于我们赖以生存的这片土地的自然环境、生态环境的影响。所以,这种反思和审视应该是不分国籍、种族和地域的,是我们人类共同面临的问题。弗兰克将这种思考和审视延续到了他策划的展览中。因此,这是我们应该看懂的展览,因为中国现在面临的正是这样一个工业化时代,就像当年的德国;而我们却是看不懂这个展览,这其实折射了我们艺术语境的困窘与尴尬,是需要我们反思的。
其实,或许是我们缺少一个“翻译”——不是语言的翻译,而是语境的翻译。我们如何将策展人带来的德国语境转化为我们能看到的中国语境,我们如何在我们的语境中走入他者文明的语境?显然,我们没有提炼出这样的一种“大文化”的思维,我们的思维,不管是艺术创作思维还是艺术审美思维,都还停留在初级阶段——也就是类似小学时代老师在课堂上手把手教的名词解释、课文阅读,老师说一句,我们明白一句,这就是一种单向式、被动式的知识接收过程。在今天这样的全球一体化时代,若我们还停留在这个层面的话,我们的语境就是和世界的语境脱节,长此以往,这将是我们文化的悲哀。
那么,再让我们回到双年展本身来说。此番双年展也呈现了一种“技术至上”的悖论。安塞姆·弗兰克在展览中提出了一个有意思的命题: “在数码化时代,人类的创造力得到了进一步的解放,那么我们的文化氛围将会发生怎样的变化?”然而有意思的是,在他策划的这个展览中却有大量的高科技数码作品,于是他的展览又不禁让我想到另一个问题:在没有数码没有影像的年代,为何诞生如此经典而流芳百世的艺术作品;为何我们今天却不得不借助高科技手段才能表达我们想表达的东西?当然,形而上的“策展理论”与形而下的作品具体呈现,对有追求的策展人总是一种考验。更何况是在一个非常立体的空间去呈现如此需要彼此关联的主题性作品。不过,弗兰克所坚持的“学者型艺术家”与“文人艺术家”策展理念,却依旧是值得借鉴与赞扬的,尤其是对我们今天的中国当代艺术生态而言。
其实,学术本身并没有高下之分,对于艺术和艺术展而言,任何框架定义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它能让你更好地认识这个世界,了解更多你不知遂东西,激起你对生活和文化的热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