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徒的心态敏锐的笔调——话说乐评“菜鸟”的修行

作者:张澄宇 来源:上海艺术家 发布时间:2016-06-17 阅读量:0

在我们国家的文化艺术走到灿烂多元的今天,音乐演出和新作品创作,成了许多城市居民必不可少的文化大餐。对于音乐艺术来说,更是光鲜耀目,充满活力;专业音乐创作也前所未有地得到了发展和充实。因而音乐评论队伍的逐步发展在此时此刻,有着无比重要的历史意义。作为中央音乐学院音评班第一批音乐评论人学员,自己也按捺不住想说些什么。可是,谈音乐评论理论架构似乎不够格,谈如何写好乐评可能还要酝酿修炼数载,那么,能谈的无非是作为一个乐评“菜鸟”,如何完成自己乐评人修行之路时需要注意的几个重点吧。

心态&思维

从一个最敏感的话题开始,我们为何聆听新作(主要涉及中国当代作曲家或国外作曲家)。很多时候,我们对现当代作曲家的聆听首先是少之又少的,所以这才成了一个问题。作曲家可能会认为,听众们接触少,因此,不能也不懂接受他们的音乐。而听众们又觉得他们的音乐作品过于个人化,引起不了共鸣,或是根本就是难入耳,难接受。似乎,这都是我们乐评人值得去深层分析的东西。毕竟,这背后有那么多误会,作为受众和创作者之间的疏通者,引导人,要做的事应该很多了!中国20 世纪上半叶才开始建立的专业艺术音乐的发展机制,致使艺术音乐的传统在公众艺术意识中显得薄弱,扶持新音乐作品仍然迫在眉睫。

诚然,新作品层出不穷,多彩多姿是推动中国整个音乐创作发展的重要步骤。目前,我们对它的重视程度是愈渐加深。在与历史经典旧作同台的时刻,新音乐作品需要更多自己的舞台,同时,受众也需要专业人士的引导和帮助来理解那些现当代精品。如同杨燕迪先生所说“优秀新作的出现往往深化甚至改变经典的意义和价值……传统和创新就是以这种复杂而辩证的方式相互交融、相互支持。”这种思维上的认识需要作为一种音乐评论人的标准理念而纳入我们的心中。

如果一个音乐评论人不能怀揣理想主义开放思维,不能以正确的态度勇敢剖析一种新鲜音乐事物,那么一切他笔下的话语都显得空洞无物或认识狭隘。在我看来,一个音乐评论人所拥有的价值观、文化观,直接影响他笔下对新作品的理解程度,当然还有对音乐本身的接受程度。记得老师们常说的是,你对此音乐无感,就不要写了。的确,有好感,和坏感都还是可以动一动笔练习的。

有资格和丰富经验的音乐评论人,展现给我们的除了他们专业素养的精深,更多是文化视角的广度和历史思维的深度、勤勉地写作,以及对现实社会文化进程的紧密关注。这或许是初评者们最企及却缺乏的高度,也是努力之方向所在。

我时常感受到,面对需要聆听的作品,能抱有最初的一种学徒的心态,积极、敏感、保持极大兴趣地去了解,极为有利于对音乐本身的理解。如果作为音乐评论人,还不去尽可能穷尽世间已有的珍贵的音乐作品,真的是很惭愧。但毕竟一人一双耳,需要时间积累和身体去经历,需要个人慢慢完善整个聆听系统,这个过程同时也会提升整个系统的音乐审美基调和鉴别水准。

学徒态度摆一边,感性认识对于音乐艺术来说,最为珍贵,越多越好,越精越好。而想要基于一点感性去谈论什么的时候,我们总会有些瓶颈。这个时候,态度确定一切:负责任地去查找资料,去真实直面谈论现场聆听,去结合作曲家往日作品比较,与其他作品的比较,从历史角度去全观,从社会人文去考虑,一下子,思绪万千,静下来,理清楚孰重孰轻,确定要谈的范围、内容。如此一个过程,自然会有话要说,有理可依了。初步认知是自己可以尽力去弥补的地方。而同样的现场聆听,同样的专业素养,丰富经验的宏观视角和微观的笔下功力,才能鉴别“菜鸟”与大师的天壤之别。

这里不是要编纂什么音乐评论人入门手册,在我看来,要动笔,真得多积累,免得出笑话。时刻保持以学徒的心态去做一个音乐评论人,不免会被少骂一点,多些尊重。只是,学徒的心态,不代表有话憋着,想说必须说,还得鼓着勇气说。说真话、负责任的话比学徒的心态更珍贵。称之为学徒心态,也是对作曲家的尊重,对新作品的尊重,对受众和社会的责任心所需求。学徒不是真去学会作曲,是按捺住冲动大骂前的虚心,是通晓因果后的正确判断,是在渐渐学会以理服人的一个过程。决不是卑躬屈膝和不自信地面对你要评论的事物现象,而是熟知掌控下的客观接近和判断评价。

同时,“艺术中的客观判断标准不是由形而上的‘理式’或外在的‘权威’钦定的,也不是由难以捉摸的公众趣味所随意决定的,恰恰正是由自古至今的音乐经典杰作所暗示和提供的。所有的音乐新作必须在前人的伟大经典所标示的尺度面前接受考验,从中涌现的杰作又对原有的尺度进行调整和修正。音乐的传统正是由此形成并不断发展。(杨燕迪)”开放的思维加上学徒的心态,或许能让音乐评论人更快成长和成熟。

尴尬的自问

作为专业音乐学院毕业的音乐评论人,优势明显——懂专业,可活跃程度却屈指可数,这真让人摸不着头脑,专业修为到底多大程度影响乐评?李斯特曾说:“我不认为每一个艺术家都有责任一定成为正式的评论家,但我还是愿意表示我相信如果文学家像艺术家现在这样只在特殊的情况下才讨论艺术创作的理论和问题,如果大部分是由我们艺术界的人、而不是由文学奴仆的黑帮人来执笔完成任务的话,那令人疑惧的后果的危险性就要比目前的情况小很多。”如果说这种情况在中国乐评界也从尴尬期走向了更为健康的发展期,我想是因为一批音乐评论者的觉醒,还有一笔赞助他们的资助和一部分独立自主的有见识的媒体起到作用了。

曾经,乐评人被各种行业的音乐艺术爱好者积极占领,因为热爱,因为敢言,因为有文化深度,有社会影响。而对于音乐界来说,总觉得有些乐评在隔靴搔痒,对于受众来说,引导又力道不足。但我们也不可否认,正是这样一批爱乐人,才支撑了空缺如此之久的一片乐评的蓝天。同样,他们的实力也不可小觑,在许多修为上是作为专业音乐学院毕业的学生也难以企及的。可在自己阵地失语或无语地充当看客,专业修为再好又如何呢?

如李斯特所说,这一片土地的耕耘还是需要音乐人本身的参与。那么,作为音乐评论人选,专业修为自然是一种底气,一种基础。如同高拂晓老师曾提到“艺术行业里的评价标准一般都由特定的圈子所赋予,这个圈子由众多某专业领域里的精英构成,具有某专业行业的职业技能和资格”。而我认为,这种圈子不是排斥,而应该容纳更多人来关注这份事业,也会让其更健康地发展下去。更何况,圈外的精英也都是深藏不露,大有人在的。就像萨义德对于古尔德的评价不光能评说其表演技巧,更能跳出音乐本身,从知识分子的角色去阐释复杂的人文观念。

无论圈内圈外,缺什么就补什么,音乐社会学、音乐形态学、音乐心理学、作曲技术理论,甚至音乐人类学,这些专业或交叉学科的学习更有利于一个健全的音乐评论者的成长。具有此理论素养的人又需要融会贯通,让这些东西在脑海里形成一种快速反应和整合,才能最为精准地达到音乐评论的极佳的境界。从尴尬的自问中,我更清晰看到音乐评论人将来的使命和现存的问题。我们也能感受到音乐评论在中国将迎来一个春暖花开的季节,一次成熟的机遇。

笔下的温柔与犀利

当感性与理性碰撞后,要转换成语言文字表达,这又是一个巨大的关卡。

艺术的不可说,音乐的不可言状,都是我们绕不开的弯。然而,音乐到底能不能被评判,如何去评判,的确是个谜团。但这不妨碍我们用语言去表达和评判音乐,只要有人能够通过阅读,对此音乐有兴趣和认识,甚至能影响到作曲家,这都是价值所在。

文字对于音乐来说并非水火难容。它一直以来是一种媒介,让音乐的传播更为广泛,让音乐的美更贴近听众。用文字去判断音乐,在很大程度上具有一种力量,它甚至可以左右听众的耳朵,让作曲家们头疼和憎恨。这种力量不可忽视,也不可轻易去摆弄。于是,音乐评论的写作应该具有一定的社会责任感,艺术使命感。这笔下的温柔与犀利,牵动着多少人的心!

胸有成竹,我们要动笔。顾虑又来了,得罪人的话写不写?如何写?写得是否到位?是否以理服人?居其宏老师曾引用我国清末新兴启蒙思想家严复在《天演论》中提出的,“译事三难:信、达、雅。”(“信”指意义不悖原文,即是译文要准确,不歪曲,不遗漏,也不要随意增减意思;“达”指不拘泥于原文形式,译文通顺明白;“雅”则指译文时选用的词语要得体,追求文章本身的古雅,简明优雅。)这三点放到音乐评论文字写作中来,也值得借鉴。信,在此应是以文字真实反映音乐作品和表演的状态,也包括所产生的真实感受;达,自然是文字要到位,评说有理有据,精准到位;雅,对于音乐评论来说,要求需要有文字美感同时,更要注意词句得体,评价出气度。一切遵从本真的东西难能可贵。毕竟,在已有的文字中,扭曲和虚伪已充斥我们的生活。

想说的话组织起来适当地表达不容易,形成自我的写作风格更需磨练了。下笔温柔或是犀利,是一种风格。傅雷作为音乐家写出的音乐评论是温柔中带着专业眼光和人文关怀的犀利,而如今一片谩骂似乎才叫犀利,才让人读得痛快。但个人倾向于包含着犀利的温柔笔调。这种风格利于众人从优雅的文字余味中去思索,而不是被痛快地洗脑或是灌输。对于如今越来越文明的中国受众,谩骂的文字粗暴了些。本来就是评价艺术,文字自然得练造得涵养些,道理自然丝丝入扣,深入人心。敏锐地感受音乐的美,用时而享受其中、时而如尖刀锋利的语句来传达一种艺术的分享,一种感性与理论之上的认识。这让音乐评论这行当变得华丽许多。

再有一点,如今想说,说得好,发表完全不是问题。自媒体的世界与自由的现代文明,赋予了音乐评论更广阔的环境和平台。至少我们再也不用担心自己的评论文字无法有读者呼应,束之高阁了。实际上,人人都可以成为作家,人人也都可以成为音乐评论人。只是,真正的有担当、责任感和艺术鉴赏能力的音乐评论人才是社会稀缺的人才。有欲望和热情,又受过专业熏陶,拥有专业技能和文化修养的一批音乐评论人已经小试牛刀,可以说,已经修行在路上了。

作者 湖南第一师范音乐舞蹈学院讲师,现于澳大利亚莫纳什大学音乐学院研究院从事研究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