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画的传承与创新的话题由来已久,重视写生并注重在现实中获得精神资源的实践者日渐式微。从自然物质的形态中求形的准确,更是通过对现实世界的观照,获得精神力量的积累和提升,这种境界在历代绘画中非常显眼。相反,在我国的绘画领域里不增反减,这是一个危险的现象。虽然对传统经典作品的描摹是自由驾驭笔墨的前提,但工具技巧的掌握毕竟只是创作的一个方面,作为精神性的艺术活动,精神层面的展示与开拓才是创作的根本。
言为心声。如今画家把自己作品当作灵魂日记,从南国茂密的花木林莽,到海边忙碌着捕获的渔民,从川藏高山巨壑、冰川雪原,到鼓浪屿一角的景致,都一一呈现在笔下的不在多数。现实生活和多彩的自然时时会给人们无尽的精神启示。这样主张并不是说不重视笔墨的运用。刘守信就是这么一个孜孜不倦探索者。对几十年沉浸在老旧的程式里的中国绘画,以自己的亲身实践提出质疑。比如,西部大山大水给予人们精神的启迪,就往往是圉于交通等阻隔的古人所不能见。而这些古人从没见过的山水在当今又会生发出崭新的精神价值,而与现代人的精神生活相契合,就像古衣冠已经无法容纳进现代的大丈夫一样的道理。如果说古代文人画家更崇尚在自然中寻求天人合一的悠游自在,而西部的山水给人更多的是雄阔的崇高之美。
在对西部山水的描绘基础上去寻求传统技法的突破,显然是刘守信对中国绘画探索的一个重要途径。西部山水的粗砺、原始、冷峻、峭拔、雄奇、博大、苍凉所激发的审美感受,更多与现代人的精神追求相连,给人的心灵冲击也是传统山水画里极少见到的。把西部巨大山川与古人山水画相比较,就可以发现,自然山川对人类精神的启迪,会因时代的不同而有差别。那种古典时期在温文尔雅中寻求逸趣的文人情感或同于大化的天人合一体验,在当代西部山水里为一种强大的心灵震撼所取代,在无始无终的自然山川面前,生命的短暂和脆弱甚至人的力量的卑微、虚无都被生生地呈现出来。在受到震撼的同时,对宇宙自然,对生命往往会产生另一种领悟。这种自然给予人的精神力量在我们的时代被发掘并呈现,将是意义重大的。如果从艺术的发展来看,山水画走到今天,西部山水画为摆脱传统文人画的固有模式而向当代推进创造了可能性。西部题材的山水画也正是在这样的意义上才真正体现其价值。当代山水画的名家周韶华、贾又福等的此类创作已经显示出了别于传统山水画的另类曙光。
这些大格局的西部山川,往往以水墨为主,以大笔挥写雪山奇峰,用枯笔显示峰峦之峭利以及石质的坚硬肌理,而水墨的泼洒又显示淋漓滋润的墨韵,这种在中国绘画的技法上的大胆突破,无疑为传统技法增添了新的表现力。大山大水,辽阔高远,黑白明暗中有一种凛然厚重的力量,那是西部藏地的山川在画家心上留有的深深印记。阔大雄浑的力量感是画家的灵魂与那片山川默然相对时自然而然的呈现,那种呈现也许只是某一片刻,某一瞬间,但已经足够。它击中了画家灵魂深处隐蔽的痛感。那些广阔苍穹下峭利的雪峰,像直刺蓝天的利剑,旷达高远。雄浑巍峨的连绵群山,像潮水样层层推远,与荒荒流云应和,自然的奇伟瑰丽,自有一种沉静的力量。当灵魂与那种山水相对,心上所有孤独和荒凉都找到了归处,得到了慰藉。《心光》系列以及《横断山脉》系列、《暮雪》《林芝》《牦影》等这类作品与传统山水画相比较,面目完全不同,精神蕴含也迥异。那种开阔旷远的格调与精神蕴含给人耳目一新的感觉,与现代人的精神诉求更加贴近。这与作者曾多次不顾路途的艰险与气候的恶劣,流连在西部的山水里的行走,体验那片山水带来的启悟和惊喜是密不可分的。山水与人就是这样,当相看两不厌,内心自然就有了与这片山水呼应的内蕴。
而另一类与西部山水风格明显不同的是作者写家乡的作品。但同样那些闽南疯狂生长的植物,藤樟交柯的密林,树荫下的池塘里绽放的莲花,街头碎花衣裳的乳母怀抱婴孩,街头闲散游玩的老人孩子,海边忙碌的渔民,海边停泊的一艘艘渔船,等等,在画家笔下,自然都有了一种光彩。这种基于情感的创作往往是创新技法最佳的基础。《百鸟朝凤》《醉花阴》《鹭岛春早》《腾龙戏海》《闽海雄风》在水墨的框架中,翠绿、赭红晕染下,那些属于南方的乔木与藤蔓,绿叶与花朵,立时就有了抒情的气氛,会让读者和画家都融在这种氛围里。这也得益于画家曾经在漆画教学研究领域养成,既有闽南的地方特色也体现着独特的创作视角,融合了现代艺术具象与抽象结合的观念,在繁与简、具象与抽象、传统与现代之间,体现画家对这个世界的感受和领悟。
由此可见,中国绘画的传承与创新不是一句空话,它需要当代有志于此的画家长期且艰巨的探索,甚至于穷尽毕生的精力为之献身的不断实践、前赴后继,才能达到理想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