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遮蔽的“流动”之魂

作者:程本学 来源:现代哲学 发布时间:2016-03-14 阅读量:0

程本学

[摘要]对辩证发展过程的理解总是与“三段式”联系在一起。然而“三段式”作为黑格尔对古希腊辩证法的发掘和改造,并没有达到表现论的成熟境界,其本身还需要进一步发掘。如果剥去“三段式”的日常语言外衣使其形式化,那么,“正反合”的过程就表现为一个以环节为其结构成分的周期链。以辩证否定的眼光来解读这个周期链,可以发现其中蕴涵了无数种变易的可能性,“三段式”只是其中的典型表达式而不是唯一的表达式。于是,辩证发展的模式就由“一个关系式”的阶段进入到“关系式的变易体系”阶段,从而具有了强大的解释功能。

[关键词]辩证法;三段式;环节;链条中图分类号:B023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0 -7660 (2009) 05 -0050 -06

一般认为,黑格尔的辩证法具有“三段式”的形式特征。这一特征不仅鲜明地体现在其著作的行文表达之中,即体现在概念“自己构成自己”。的运动之中,而且还构成了黑格尔辩证法理论体系的具体内容之一,这就是否定之否定规律。否定之否定规律在马克思恩格斯改造过的唯物辩证法那里仍然保留着,只不过改变了其“本体论承诺”——它不再单纯地被理解为“思想运动的逻辑”,而是被看作“关于自然、社会和思维发展的一般规律”。这一看法尽管受到了不少质疑,但其主导地位却没有因此而动摇。这似乎意味着,源自古希腊的“三段式”,无论是作为“思想运动的逻辑”,还是作为世界发展的普遍规律,都具有某种深刻的合理性,不可简单地加以否定。但是另一方面,这一模式显然又过于本质、过于朴素了,远没有达到其表现论的成熟境界。因此,必须展开对它的进一步发掘。

一、“神圣公式”难现普照之光

如果说黑格尔哲学因其神秘主义性质而变得晦涩难懂,那么,其结构体系中所蕴涵的“三段式”图式却使人印象深刻。马克思在《哲学的贫困》一书中曾这样说过: “对于不懂黑格尔语言的读者,我们将告诉他们一个神圣的公式:肯定、否定、否定之否定。” “用希腊语来说,这就是:正题、反题、合题。”①黑格尔深人发掘并积极高扬的这个古老的公式,在经过马克思恩格斯的“倒转”之后被改造成唯物辩证法的否定之否定规律。

容易看出,马克思恩格斯的“倒转”仅涉及内容而不涉及形式,因为否定之否定规律的形式表达无论是在黑格尔那里还是在马克思恩格斯那里都是“三段式”结构。这里的问题是,作为一种发展的逻辑,“三段式”的形式表达是否达到了完善的境地?是否就没有了进一步发掘的余地?如果换成认识论的角度,这个问题还可以这样来表述:不论是作为“思想运动的逻辑”,还是作为客观世界发展的一般规律, “三段式”是否道尽了其中的全部内涵?所有运动发展的过程都可以归结为标准的“三段式”吗?

这显然是十分困难的。这个困难无疑来自于世界的复杂性。充满了复杂性的大干世界,无论是自然界、人类社会还是人的思维,其运动发展的过程,都是无限多样的。如果要在这无限多样的世界中为“三段式”寻找适例,我们会发现,并非所有的运动过程都是“三段式”的,相反,真正符合“三段式”的只是极少数的,大多数的事物和现象,或者根本就超越了“三段式”,或者只是“三段式”结构极其模糊的近似。昆虫的生命史链就是一个例子。昆虫的一生蜕皮、休眠多次,如果把每一次蜕皮或休眠看作是昆虫生命运动的一次自我否定,那么,昆虫一生的生命史链就绝不是一个“三段式”的周期结构,而是一个“多段式”的循环结构。这种“多段式”的循环结构还有一种极端的表现,那就是卵生动物和种子植物的生命史之多代连续系列,这个系列用公式表示就是: “卵一动物体一卵一动物体一卵……”或“种子一植株一种子一植株一种子……”。在这里, “三段式”显然只是这个无限发展链条中的一个片段。

超越“三段式”的复杂性当然不止这一种表现,也不仅仅限于自然领域,人类社会历史领域同样存在着各种非“三段式”的运动过程。中国历史发展史链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如果把国家从兴盛到没落或从统一到分裂看作是从肯定到否定的过程,那么中国历史史链也不是一个简单的“三段式”结构。中国历史几千年,其间经历的“合久必分,分久必合”的否定之否定何止一次。仅隋唐以前就发生过五次这样的转折。其中,夏、商、周是统一的王朝,接下来的春秋战国则转入分裂时期,到了秦汉两代又恢复了统一的局面,但接下来的三国复又陷入战争状态,战争持续到西晋获得了短暂的统一,之后的六朝再次陷人到分裂的漫漫长夜之中,直到隋唐时代才逐渐结束这种状态获得长期的统一……。可见,中国历史的史链也是一个“多段式”的循环结构。 ·特别需要指出的是,中国历史史链的这种循环结构还不是最后的结构,它还可以继续分析。例如,夏、商、周三个王朝,因为其统一的共性,固然可以把它们合起来看作一个环节,但仅仅分析到这里是不够的,因为处于一个共同的环节之中只能显示其共性而不能显示其个性。因此,进一步的分析应当使这三个朝代区别开来。很明显,这三个朝代之间的关系不象它们作为整体与春秋战国之间那样构成了肯定和否定的转折关系,它们之间仅仅是肯定环节内部的一种渐进关系,这种渐进关系其实就是量变过程的反映。“三段式”显然无法表现这种量变关系。这就说明,“三段式”是有局限的。

“三段式”的这种局限在思维领域也表现出来了。思维领域可以说是辩证法最初的“本体论承诺”。古希腊的对话辩证法与黑格尔的概念辩证法,在本来的意义上都可以理解为“思想运动的逻辑”。然而思想存在于头脑之中,考察思想运动的逻辑当然不能直接进行而只能借助于思想的某种媒介——例如文章来间接进行。作为思想运动的物质载体,文章的意思表达是思想的具体内容,而文章的段落结构则是思想的逻辑形式。因此,分析文章的段落结构实际上就是分析思想运动的逻辑。现在的问题是:是否任何一篇文章都具有“三段式”的逻辑结构?答案显然是否定的。文章的具体内容千差万别,其形式结构自然不可能干篇一律。考察中外文学史不难发现,无论是诗歌、散文、戏曲还是小说,其形式结构都是多种多样的。这里不能不提到中国古代诗歌特别是唐诗中普遍使用过的一种表现手法,这就是“起、承、转、合”。 “起承转合”虽然接近“正反合”的周期性结构,但它毕竟是“四段式”而不是“三段式”。此外,类似昆虫生命史链的“多段式”结构,在文学作品特别是长篇小说中也是屡见不鲜的。

思想逻辑超越“三段式”的复杂性,除了横向表现,还有纵向表现。一篇文章由若干个段落组成,每个段落内部往往又由若干个小段落组成,每个小段落还可能由更小的段落组成,如此等等。这种段落中有段落的嵌套结构,就是文章结构的层次性,它是思想运动层次性的表现。现代系统论的研究表明,层次是系统的一个基本特征,无论是自然系统、社会系统还是思维系统,都具有或深或浅的层次性。对此,“三段式”也是无能为力的。

以上分析表明,源自古希腊的“三段式”,虽经黑格尔的整理和马克思恩格斯的改造,其局限性仍然是明显的——它不能准确地复归于千变万化的现象世界,不能客观地描述无限复杂的现实系统;同时,它也不能与现代科学特别是系统科学发生“视域融合”。因此,这个理解黑格尔哲学的“神圣公式”,在改变了其“本体论承诺”而扩展到现实世界的时候,并没有成为一屡“普照的光”,它的朴素形式决定了它只能在极其有限的范围和非常一般的意义上被使用,否则,任何超限使用,都会给人以牵强之感,都会有“硬套公式”的教条主义嫌疑。

一、动态系统彰显“流动”之魂

“三段式”的这种局限性,从归根到底的意义上讲,其实就是“三段式”本身缺乏辩证性。也就是说,“作为推动原则和创造原则的否定性的辩证法”①,其自我否定和自我超越的辩证精神没有在“三段式”这个表达形式上体现出来。这就造成了内容与形式之间的矛盾。解决这个矛盾的有效办法,就是在日常语言之外寻求一种更为精确的表达方式,因为,造成这种矛盾的主要因素不是别的,正是日常语言的模糊性和不可操作性。

这样做的可行性是毋庸质疑的。马克思早就这样做过了。马克思在《资本论》这部辩证法的杰作中,为了刻画商品与货币之间的关系,用了两个公式来分别表示“商品一货币一商品”和“货币一商品一货币”这种“三段式”结构。这两个公式是: “W-G-W”和“G-W-G”②。前面的公式称为“商品流通公式”,后面的称为“资本总公式”。这两个公式表达的内容虽然有所不同,但结构模式却是相同的。只要对它们做进一步的提炼,即把这两个公式的表述形式一般化,就得到了“三段式”的一般公式,这就是:A-B-A:。其中A表示肯定即正题,B表示否定即反题,A1表示否定之否定即合题。

作为“三段式”模式的形式表达,公式A-B-AI的合理性是不难理解的。其中最明显的是AI作为A的否定之否定,它的合理性是无须说明的,它本身就清楚地显示了这一点。需要指出的是,以B而不以“A” (非A)作为A的否定或反题,这种与数理逻辑不一致的表达方式,其合理性何在?

这里牵涉到对辩证否定这一概念的理解问题。众所周知,辩证的否定不是形式逻辑中“非此即彼”的否定,而是“亦此亦彼”的否定,即包含了肯定的否定。A作为A的否定,按照通常的理解,显然是“非此即彼”的否定,即没有包含肯定的否定。以此作为辩证否定的形式表达,实际上是把辩证的否定与形式逻辑的否定混为一谈了。这就难免会碰到“运动物体在同一瞬间既在一个地方又不在这一个地方”这类辩证命题的逻辑自洽性问题。因为这类命题提炼成逻辑形式是“A八-A” (A并且非A),与形式逻辑的矛盾律相冲突。

而B作为A的否定就不同了。B作为A的否定首先是一种“亦此亦彼”的否定,因为A中可以有B,B中也可以有A。同时,B作为A的否定使得辩证命题的逻辑形式不再是“A八气A”这样的矛盾式,而是“A八B”这样的可满足式。可满足式尽管可能为真也可能为假,但相对于永假的矛盾式却具有显著的优越性——它不再存在逻辑自洽性的困扰。

因此,以公式A-B-A1替换经典著作中的“肯定一否定一否定之否定”或“正题一反题一合题”,是一个十分自然的过程。但不可否认的是,公式A-B-A1作为传统“三段式”的形式表达,其本身的意义是极其有限的,它只不过是把经典著作中以文字表达的东西换成符号而已,并没有解决辩证法形式结构自身的辩证性问题。形式与内容的矛盾依然存在。然而,符号之不同于文字在于它是一种形式化的东西。形式的东西相对于非形式的东西,除了有更多的解释之外,更重要的还在于它本身可以进行符号的运演,可以“自己构成自己”并形成系统。公式A-B-A1正是因为这一点而具有意义。

公式A-B-AI的意义,首先表现在它可以延长,可以变成A-B-Al -B1这样的链条。在这里,A、B、Al作为正题、反题、合题的形式表达,分别称为正环节、反环节和合环节。合环节又称复位正环节,合环节A,继续向自己的对立面转化所生成的新环节Bl叫复位反环节。正反环节之间的关系称为对极关系。很明显,公式A-B-A1-B1中包含了三个对极关系,出现了三次转折因而超越了一个周期。所以,如果把公式A-B-AI叫做周期链,则公式A-B-A1 -B:就叫做循环链。循环链当然不一定只有四个环节,它还可以继续延长甚至无限延伸下去。例如,它可以采取如下的形式:A-B-A1-B1-A2_B2_A3……。

公式A-B-A1既然可以延长也就可以缩短,它可以变成A-B,甚至可以变成A。A-B由正反两个环节组成,包含一个对极关系,称为对极链。而A则只有一个环节,没有对极关系,也没有差别关系,所以称为单纯链,也叫绝对单纯链。单纯链和对极链都没有形成“三段式”的模式,没有完成一个周期,但这并不表明它们就没有存在的价值。事实上,它们作为否定之否定过程不同程度的展开,反映了事物发展过程的多样性和复杂性。经典的“三段式”模式未能昭示它们的存在,不能不说是一种理论上的缺陷。

公式A-B-A1自身的辩证性当然不仅体现在延长和缩短两个方面,除此之外还有更重要的两个表现——同位变化与层次变化。所谓同位变化是指一个环节在变易的过程中不是一下子就转化为自己的对极环节,而是变成与自己性质相同而又包含微小差别的相似环节。这些相似环节称为同位环节,用字母下方的不同附标表示,例如A1、A2等,用公式表示就是Al-A2。不难理解,如果把从A到B的对极转折看成是对立双方矛盾转化的表现,是质变过程的反映,那么,从A1到A2的同位变化就是矛盾逐步形成和逐步展开的表现,是量变过程的反映。

顺便指出,由于公式A1-A2没有包含对极关系,所以该链条属于单纯链而不是对极链。与绝对单纯链不同的是,这一公式中包含了同位环节之间的差异关系,因而叫相对单纯链。相对单纯链与绝对单纯链一样,也会向对极转化。如果正环节在A2之后开始向反环节B转化,就形成如下的对极链:A1-A2 -B。这个对极链包含了三个环节,所以叫三环对极链。在这个三环对极链中,如果反环节B也分化出同位环节B,、B2等,则三环对极链就展开为四环对极链或多环对极链, 如: A1 -A2 -B1 -B2, A1-A2 -B1 -B2-B3等。同样,如果反环节在B2之后开始向合环节Al转化,就形成如下的五环周期链:Al-A2-B1-B2 -AI。在这个五环周期链中,如果合环节Al也分化出两个同位环节A1、A2其结果就是下面的六环周期链:Al-A2-BI-B2-A1 -A2。如此等等。

必须强调的是,同位变化这一现象可以在任何一个环节上发生,也可以在任何一种类型的链条中发生。至于同位环节的数量当然可以根据需要任意延长。显而易见,同位环节这一概念的出现,标志着否定之否定过程的渐进性得到了表现。有了这一概念,辩证发展的过程就变得丰富而细密了。

如果说环节的同位变化是公式A-B-AI在水平方向的自我超越,那么,其纵深方向的自我超越就是环节的层次分化。就是说,若把一个链条看成是一个系统(称为链系统),那么其中的每一个环节就是这个系统的元素。根据系统层次论的原理,构成系统的元素本身也是一个系统,称为子系统;子系统下面的元素还可以是一个系统,如此等等。这就昭示我们,作为链系统构成元素的环节本身也可以是一个链条,称为子链;子链中的每一个环节还可以是一个链条……。这一思想可以方便地用符号表达出来。例如,公式A-B(A-B-1)-AI就是一个典型的二次周期链。在这个公式中,反环节(B)本身也是一个三环周期链,用括号中的斜体字母表示。由于它只包含了两个层次,所以称为“二次”。如果子链中的反环节(B)本身还是一个周期链,那么它的公式就成为如下的形式:A-B (A-B(a-b-a1)-A1)-A1。这就是一个典型的三次周期链。

原则上说,链系统的层次分化可以无限进行下去,但一般根据需要只能做到有限次划分。

至此,公式A-B-A1通过延长、缩短、同位变化与层次变化等自我否定形式,实现了形式结构“自己构成自己”的辩证运动,并形成了一个由无数个公式组成的环链系统。可见,作为否定之否定规律结构模式的“三段式”,一旦脱去日常语言的外衣而予以形式化,它就获得了无限的生机与活力,它就由一个僵化的结构变成了一个“流动”的系统。这正是辩证法的灵魂之所在。辩证法作为一种发展的学说,它的理论范畴本身不能是凝固的,它应该与系统论结合在一起,把自己的形式表达由“一个关系式”的阶段提升到“关系式的变易体系”阶段。只有这样,它才能从古老而朴素的传统中走出来获得当代视域;也只有这样,它才能在纷繁复杂的事物面前获得应有的解释功能。

三、“三段式”:挥之不去的幽灵

现在看来,传统“三段式”不能描述昆虫的生命史链,确实不是偶然的。作为一种超越了“三段式”的复杂性结构,昆虫的生命史链只有在链系统的动态公式中才能得到准确地刻画。如果以A代表幼虫(也称第一若虫时期),B代表第一次蜕皮或休眠的过程,A1代表第二若虫时期,Bl代表第二次蜕皮或休眠的过程……那么,昆虫的生命史链就可以描述为一个以蜕皮或休眠为转折标志的“多段式”的循环链。它的表达式大体可以写成下面的形式:A-B-A1-B,一A2-B2--…AN”。此外,一切卵生动物和种子植物的生命史之多代连续系列,都可以写成类似的循环链或“超循环链”。

链系统的动态公式,由于进入了“关系式的变易体系”阶段,实际上具备了“全息性”特征因而具有了强大的解释功能——它可以描述任何一个一维的现实系统,并通过这种描述达到对这一系统结构的精确认识。前面所述的中国历史史链,如果以链系统为工具,它的结构就可以得到精细人微的刻画。根据我国学者温振宇教授的研究,中国历史史链是一个多转多次循环链。由于这个链条过于复杂,下面仅截取其中的一个环节——唐朝的历史进行展开。

唐朝的历史是一个四环多次周期链(为简便起见,只分析到两个层次),其关系式是:

A1一A2 (Al -A:-B-A1) -B-A1 (A-B-A1)

依次分析如下:

A1,唐朝建立的初期(约9年)。唐高祖经过多年征战,镇压了农民起义军,打败了割据势力,同时承袭隋朝的基本制度并加以改进,社会得以安定。

A2,唐朝社会的进一步发展(约82年)。这一环节本身又是一个四环周期链。

A2,贞观之治(24年)。玄武门之变后,李世民继位,开始了贞观之治。由于他任人唯贤,又善于纳柬,改良朝政,贞观四年获大丰收,之后社会生产不断发展。

A3,高宗以后社会进一步发展(约40年)。高宗时期,武后专权。但武则天是一位精明的政治家,她打击门阀贵族,提拔世俗地主中的贤人,使得社会经济又有很大发展。

B,武周时期(15年)。僧人法明造《大云经》,言武后系弥勒佛转世,应代唐为阎浮提主,于是武则天宣布改唐为周,自称圣皇帝,以皇帝为皇嗣,赐姓武。李唐名亡实存。

A1,中宗以后的腐败时期(约9年)。张柬之发动政变复国号唐,中宗李显即位,这时唐代社会矛盾开始尖锐,朝政混乱不堪,九年间政变共发动了七次,皇帝更换四次。

B1,唐朝全盛与社会矛盾集中时期(约44年)。唐玄宗继位后,着手稳定封建秩序、改善经济政策,唐朝进入极盛时期。与此同时,唐朝不断扩充军备发动对外战争,唐玄宗因宠爱杨贵妃而重用奸臣杨国忠为宰相,使得唐朝统治阶级内部危机四伏。

A1,唐朝的衰落时期与最终灭亡时期(约160年)。这一环节本身又是一个三环周期链。

A,安史之乱(共7年)。安绿山、史思明的叛乱前后延续七年,使得唐朝政治经济遭受极大破坏,从而急剧地衰落了。

B,唐朝后期经济的恢复和发展与统治阶级内部矛盾的加剧(约100年)。安史之乱后,社会稳定下来,经济逐渐恢复并有所发展。但统治阶级内部的矛盾日益尖锐。

Al,唐末农民大起义与唐朝的灭亡(约48年)。唐朝末年,吏治更加腐败,财政支出困难,赋税繁重,农民起义风起云涌。唐朝招降起义军黄巢叛将朱温,最后朱温又篡唐建立后梁,开始了五代十国时期①。

上述分析表明,唐朝历史作为中国历史史链的一个环节,本身也是一个复杂的链系统。这个具有层次结构的一维系统,以精确的形式展示了历史运动的辩证法。同时,这一分析过程还使我们认识到,以符号关系式作为分析复杂系统的工具,比之纯粹的日常语言描述要方便得多。因为有了符号关系式,我们就可以象黑格尔说的那样“旋即忘记”那些分析结果,把它交给符号和简单的环相描述去看守,然后专心分析下面的新环节。于是,一切庞大的复杂系统都可以清晰地呈现在我们面前。

特别值得一提的是文学作品。作为“思想逻辑”的物质载体,文学作品的章法结构具有典型的一维性质,因而是链系统在思维领域的最佳应用场所。如果把行文的承接看作是环相的同位变化,把行文的转折看作是环相的对极变化,把行文的嵌套看作是环相的层次变化,那么,一篇文章便是一个标准的链系统。诗歌、散文、戏曲、小说莫不如此。古诗《锄禾》就是一个简单的例子。“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前两句描绘烈日当空的正午农民在田间劳作的情景,无疑是承接关系,用Ai、A2表示,第三句笔锋一转,文意从田问情景跳到“盘中餐”上来,属于转折关系,用B表示,第四句则又回到劳作“辛苦”这个主题上来,显然是合环节,用Al表示。于是整首诗的关系式便是一个四环周期链:A1-A2 -B-A2。这就是中国古代文学作品中常见的“起、承、转、合”。

“起承转合”在古代文学作品的创作中运用得相当普遍。但由于只有“一个关系式”,其局限是十分明显的。刘禹锡的《陋室铭》在某种意义上也属于这一模式.但它的具体结构却要复杂得多,仅用“起承转合”来说明是远远不够的。链系统论则不然,它可以把这篇短文分析成如下的四环三次周期链:

A1 -A2-B (A-B (al-a2 -a3 -b) 一A1) -A2。

以下是《陋室铭》全文: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A1)。水不在深,有龙则灵(A2)。斯是陋室,惟吾德馨(A)。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 a1)。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a2)。可以调素琴,阅金经(a3)。无丝竹之乱耳,无案牍之劳形(b)。南阳诸葛庐,西蜀子云亭(A1)。孔子云:“何陋之有?”(A1)

显而易见的是,第四句到第七句之间的关系最为紧凑,它们是对“陋室”的实际描写,无论如何要看作一个整体。但由于第四五六句为正面描写,第七句为反面描写,所以前者分别用a1、a2、a3表示,后者则用b表示。既然是一个整体,也就是一个环节,因而必须有一个环节名,这就是斜体的B。斜体的B与斜体的A(“斯是陋室,惟吾德馨”)以及斜体的A1(“南阳诸葛庐,西蜀子云亭”)都是对极关系,因为月是分述性的,而A和A1都是总括性的。这就构成了“总括一分述一总括”的三段式结构。这个三段式结构显然也是一个整体,它在第一层次中充当反环节B。反环节B相对于正环节A1、A2以及合环节Al的不同点是,它是对“陋室”本身的具体展开,而A1、A2是两个比喻,A1则是引用孔子的话收束全文,它们都是抽象议论。于是这又形成了“抽象一具体一抽象”的三段式结构。

上述例证对于理解链系统论是重要的。它不仅凸现了链系统强大的解释功能,同时还向我们昭示了这样一个真理:辩证运动的过程不仅是复杂的,同时也是简单的,其简单性的表现不是别的,正是那若隐若现、挥之不去的“三段式”。上面的例证已然告诉我们:“三段式”不是辩证运动的唯一模式,但却是一个“标准模式”。

“标准模式”作为一个实证科学的概念,它的出现是为了在纷繁复杂的对象中找到一个可供借鉴的参照系,从而做到以常衡变。 “三段式”之所以能充当这一角色,乃是因为它具有统计意义上的普遍性。因为“三段式”作为一种周期性结构,它所反映的是现象世界中普遍存在的一个规律。因此,这一结构形式在所有形式中最具典型意义,所有其它成员都可以看作是这一结构形式的不同表现,是这一结构形式的变种或异化。这些异化的形式作为“三段式”的具体表现如果看作是“多”,那么“三段式”就是“一”。于是,我们就走完了一个从“一”到“多”又从“多”到“一”的否定之否定过程。这一过程使我们认识到:“三段式”作为否定之否定规律的形式表达,它只是否定之否定过程的一种典型表达式而不是唯一的表达式,在“三段式”的背后还隐藏着无数种变易的可能性。正是这些可能性使得“三段式”具有了复杂性维度而成为“一”与“多”的统一体。

(责任编辑 林 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