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象学心理学与经验的世界

作者:游淙祺 来源:现代哲学 发布时间:2016-07-05 阅读量:0

【摘要】本文阐释胡塞尔的现象学心理学在胡塞尔现象学中不明确的定位,说明它如何衔接超越论现象学和经验科学,并特别凸显经验的世界这个概念在其中所扮演的角色。论文主要分成两个部分:第一部分探究现象学心理学和超越论现象学之间的关系,说明“现象学心理学如何是超越论现象学的预备”,以及“现象学心理学如何平行于超越论现象学”这两个问题;第二部分阐述胡塞尔如何藉由经验的世界此概念来为事实科学奠定基础。

【关键词】胡塞尔;现象学心理学;超越论现象学;经验的世界;自然态度

中图分类号:B516.5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0-7660(2016)03-0070-06

作者简介:游淙祺,台湾人,台湾高雄中山大学哲学研究所教授。

前言

现象学心理学(phnomenologische Psychologie)在胡塞尔的整体现象学中定位是暧昧不明的。它被呈现为现象学,但却立基于自然的态度。它与超越论现象学有所不同,但却接近超越论现象学(transzendentale Phnomenologie);它连接着经验科学,因为它与经验科学分享自然态度的共同基础,但作为本质科学它也有别于经验研究。从不同的角度看,它既不是超越观想的,也不是经验的,但分别连接了超越论现象学和经验研究。由于带着这种混乱的特质,现象学心理学通常被忽视。另一方面,来自经验心理学的阵营似乎有更多的学者比哲学家对现象学心理学更感兴趣。然而,专业的心理学家更多把现象学心理学看成他们的质性研究的一种方法论,而非胡塞尔所理解的那般。(Davidson, 1988; Ashworth, 2003; Davidson/Cosgrove, 2003; Finlay, 2008)就其介于超越论现象学和经验研究之间的现象学心理学的暧昧状态而言,胡塞尔把现象学心理学更看作人文社会科学的共同基础,而不仅仅是经验心理学的方法论而已。在此脉络下,经验的世界这个概念扮演了举足轻重的角色。在本文中,我的目标是藉着经验世界(Erfahrungswelt)的概念来帮助阐述胡塞尔如何制定出人文社会科学的基础。为此,我的论文将分成两个主要部分:第一部分是针对现象学心理学的基本特性,探究现象学心理学和超越论现象学之间的关系。具体而言,阐述“现象学心理学如何是超越论现象学的预备”,以及“现象学心理学如何平行于超越论现象学”这两个问题。然后,我将在第二部分阐述胡塞尔的经验世界概念,以便探讨胡塞尔的现象学心理学如何藉着经验世界的概念来为事实科学奠定基础。

一、现象学心理学和超越论现象学

胡塞尔在处理现象学心理学的文本中区分了两种意义的现象学。早在1925年夏季学期现象学心理学讲座的一段话中,他已经提到这样的区分(Hua IX: 188/ Scanlon, 144),但直到阿姆斯特丹讲座(1929)中,他才公开地带出这样的区分,甚至以如下方式介绍他的现象学:

在其发展的进一步过程中,它[现象学]向我们提出了它的双重意义:一方面,作为心理学现象学,它是作为基本科学,是心理学的基础;在另一方面,作为超越论现象学,就其与哲学的连接中而言,有第一哲学的巨大作用;这是说,作为哲学的科学,哲学从源头涌出。(Hua IX, 303/Sheehan eds., 214)

很显然,对胡塞尔而言,现象学与哲学并非完全等同。哲学可以看作仅是他的整个现象学计划的一部分。相对于哲学家集中在自我反思(Selbstbesinnung),探究意义、有效性和各种存在者的构造之起源,现象学心理学家关注那些深入参与世界的人之心理过程,对之进行本质描述。在胡塞尔眼中,哲学家和心理学家的关注是不同的,然而非常明显地,他们却共享现象学,这是耐人寻味的一个情况。

我们都知道,胡塞尔以其超越论现象学而闻名,在超越论现象学中他为哲学奠定最终基础。这样一来,他的目标是提供方法给哲学以克服所有种类的反论——主观主义与客观主义、经验主义与理性主义、绝对主义与相对主义、存有学主义与超验主义、实证主义对形上学等等。(Hua IX, 300/McCormick eds., 34)在胡塞尔的观念中,具有完整形式的现象学无非是普遍的哲学,而这是一个源自于根本的自我反思所导致的严谨科学。只有超越论现象学是合法地满足这一要求。而正是在这个意义上,胡塞尔把“最终和最高的”的问题看成是现象学的问题。所以,他解释说:

在其普遍的连接回到自己中,现象学在人类的可能生活当中认识其在超越观想层面的特定功能。(Hua IX, 299/McCormick eds., 33)

我们对于胡塞尔的这一特征是再熟悉不过了,不过胡塞尔还有另一张面孔,披露他关注所有事实性科学的基础,这并不亚于他对哲学终极基础之关注。亦即,他讲到一个经验现象的理念,这是相同于“实证科学的完整系统化领域”。((Hua IX, 298/McCormick eds., 33)而这种现象学当然是方法论地建基于本质现象学。通过本质现象学的奠基,经验现象学方能被确定,而胡塞尔认为事实性科学的基础危机在这样的方式下也才得以被克服。(Hua IX, 297/McCormick eds., 32)

胡塞尔交替使用心理学现象学或现象学心理学术语,而我自己更喜欢前者甚于后者,因为实证心理学家们理所当然地认为现象学心理学是为了心理学作为一门特殊科学而有的质性方法论。但对于胡塞尔来说,非常清楚的是,现象学心理学比心理学包含更多的内涵,也就是说,它是关系到所有人文社会科学(Geisteswissenschaft或译精神科学),甚至各种科学。胡塞尔指出,只要所有的人文社会科学涉及到精神层面的东西(das Geistige),它们都可以被看作是属于心理学(Hua IX, 221/Scanlon, 169)。在这个意义上,心理学被视为普全的精神科学(universale Wissenschaft vom Geistigen)。(Hua IX, 91/Scanlon, 68)

胡塞尔一方面定位心理学现象学或现象学心理学是作为超越论现象学的前导或预备;但另一方面,他也强调前者是平行于后者的。由于超越论现象学对于平常人是极其陌生的,胡塞尔就把现象学心理学看成是有用的设置以提升到超越论现象学。藉着现象学心理学的帮助,人们得以一步一步地熟悉现象学,然后就准备好走向超越论现象学。(Hua IX, 296/McCormick eds., 31-32)最后一步需要“其学说内容的仅仅回转”(Hua IX, 296/McCormick eds., 32),其中涉及态度的转变。对此,胡塞尔解释说:

相对于心理学家在他自己所自然接受的世界中运作,把发生在那里的主体性(但仍在世界内)化约成纯心理的主体性,超越论现象学家通过他无所不包的悬搁,把这个心理学的纯粹因素化约成超越观想的纯粹主体性。(Hua IX, 293/McCormick eds., 30)

具体来说,它涉及世界的统觉(Weltapperzeption)及其转型。心理学家,无论是经验的心理学家或现象学的心理学家,永远不会停止他们对这种统觉的依赖,所以纯心理的主体性也是如此。(Hua IX, 340-341/Sheehan eds. 246)世界的统觉不只是包括对象的统觉,还包括他们自己的统觉,藉由它,世间我(Mensch-Ich)乃被构成。这种自我是在世界中被客观化。所有这一切都需要一个哥白尼式转向,以便达到超越观想的层次。(Hua IX, 341/Sheehan eds. 248)超越观想的纯主体性在其自身内设定这种统觉的有效性。胡塞尔描绘这样转化过程的过程如下:

它们蜕变成我的超越观想心理过程,如果通过一个根本的悬搁,我设定作为世界的单纯现象,包括我自己的人存在,而现在跟进意向的生命过程,在其中整个世界“的”统觉,特别是我的脑海、我心理真正的感知过程的统觉等等就被形成了。(Hua IX, 293/McCormick eds., 30)

这些过程的内容被保存下来。也就是说,所有被包含在纯心理主体性的心理过程被保留在超越观想的纯主体性;而所有这些内容则变成了“超越观想的内心体验”。因此,这种新型的超越观想领域是平行于纯心理领域。

胡塞尔主张没有两个分开的自我(即世间我和超越观想我),但同样的我在不同的态度中运作。就内容而言他们彼此平行,仅就态度而言,一个是世俗的,而另一个是超越观想的。由于这种平行,“超越观想自我体验的领域……可以仅仅通过态度的改变而转变为心理上的自我体验”(Hua IX, 294/McCormick eds., 31)。

这意味着,反过来说,凡是在超越观想领域的研究结果都有可能被应用到世俗的层次。而每当一个人是非常熟悉现象学心理学的还原做法时,也因此能知道心理的主体性,他可说是做好超越观想还原的准备,去达到了解超越观想的纯主体性。如同胡塞尔所说的那般:

一旦这种心理学已经变成清楚,至少根据其清晰的思路,那么只有超越观想哲学领域的问题和超越观想还原的真正意义之说明是必需的,以便它进入超越论现象学的拥有,作为其学说内容纳入超越观想语词的单纯回转。(Hua IX, 296/McCormick eds., 32)

在这里,我们察觉到胡塞尔区分两种不同类型的还原:现象学心理学的还原和超越观想的还原。这种区分首次是在《第一哲学》(1923年至1924年)被介绍,但没有取得清楚的定位,直到1927年在关于现象学心理学的文章,如《大英百科全书文章》、《阿姆斯特丹讲座》(1929年),最后在《危机》(1936年)的第三部分才有明确阐释。

一般来说,胡塞尔把现象学心理学放在经验心理学和超越论现象学之间。然而,正如上面所提到的,他也将它定位成所有的人文社会科学的中心科学。此外,因其先验性,它对人类现象的所有经验研究也是普全科学。(Hua IX, 127, 128/Scanlon, 96, 97)这是非常接近超越论现象学的,但它却仍然只是实证科学,因为它处于自然的态度。有鉴于此一学科的这些特性,人们可以看到它在超越论现象学和经验研究之间扮演了桥梁的作用,但它也涉及表面上的矛盾。它是本质的科学,也是积极的科学。它实行悬搁而获得进入心理主体的纯粹性,但它也保留了世界的预设。如果我们看胡塞尔如何谈论人类的双重性——他是活在世界上的人,同时也是使得世界获得有效性的超越观想自我(Hua IX, 294/McCormick ed., 31 ; see also Hua VI, §53),那么心理学现象学可以被看成是在考虑到世界的状态时最适切地反映出这种双重性。胡塞尔一方面通过还原来排除世界的预设,另一方面他则坚持认为世界由于其连接到自然态度而从来没有完全被排除,而自然态度显然地是对立于超越观想态度。

在胡塞尔的观念里,心理学不应该只限于经验心理学。心理学也可以被理解为针对心理现象的重要部分之研究,即意向性。在这个意义上,现象学心理学是一门先验的、本质的、直观的、并且是纯粹性描述领域的研究。这种心理学是以存在于世界中的个人或社群的意识生活(Bewuβtseinsleben)为研究对象的。(Hua XXVII, 213-214; Hua IX, 335; Hua XV, 142)

为了使研究成为可能,现象学心理学家需要操作还原,使得他们可以成为“非参与的旁观者”(unbeteiligte Zuschauer)(Hua IX, 313/Sheehan eds., 222)和意识到研究对象的意识生活。心理学家必须放弃他们在自然态度中所坚持的一切,并藉着制定出他们自己主体性的纯粹性来准备研究的工作。(Hua IX, 312/Sheehan eds., 222)他们还需要排除对世界存在的信念,而所剩下的就是各种的意识,例如:知觉、记忆、判断等(Hua IX, 282/McCormick, 24)。藉着所有这些做法,他们就不同于他们所研究的对象。还原要求凡与心理的重要组成部分无关的东西被括号起来。研究者仅专注在心理活动及其意识对象之间的相关性。

如前所言,心理学现象学针对在世界中的个人或社群进行研究。这些种类的主体深入地参与世界,以致于若没有世界的相关部分,主体的心理现象可能是难以解释的。在这个意义上,研究必须预设世界。而这导致关于世界状态的矛盾,也就是说,一方面世界是通过还原的操作而被悬搁起来,另一方面它却又为了研究的缘故而被保留下来,只要他们所研究的对象是深入参与世界的。这种矛盾在超越论现象学中被克服,因为整个世界已经变成现象。因此,与哲学家相比较,由心理学家所实行的还原可说是不完整及矛盾的,从而在其中所获得的纯粹性也只有相对的纯粹性。(Hua IX, 225/Scanlon, 172)

二、现象学心理学和经验世界

不过,是否因为这种矛盾便可贬低现象学心理学的价值?只要这门学科着力于从“超越因素”的解放,即心理现象的心理和身体方面,它就抓住基础来制定出心理现象的本质。而这导致了“整全的经验世界”(einheitliche Erfahrungswelt)的研究,这是自然学科和人文社会科学所包罗万象的世界。(Hua IX, 232/Scanlon, 178)

所有的人文社会科学需要处理在人们精神层面(das Geistige)所进行的东西,他们所想的东西以及他们如何思考。但只要人类生活在这个世界中,世俗的层面便需要被考虑到。传统上,物质性和心理性之间的关系自从笛卡尔17世纪初以来便受到哲学家和科学家的关注。虽然胡塞尔提出了类似的问题,但他拒绝把“自然”或“精神”看成是不容置疑的概念,以之作为我们处理这个问题的开始之处。事实上,这两个概念产生于我们的理论思维,而不是我们原初的经验。只要“自然”和“精神”的概念是理论思考的结果,它们在这样的背景下就不应该被认为是理所当然的。

通过前理论的经验所表明的世界从来不是世界本身,即那种纯物质性的世界,相反地它关连于主体。胡塞尔描绘这样一个世界为周遭世界(Umwelt)。这是经验的一个前科学、前理论的世界,涉及到主观方面。即使每个主观经验都有其特定的、具体的内容,它仍然包含了稳定的意义(fester Sinn),即世界中不变的东西(das Invariante)。(Hua IX, 225/Scanlon, 172)胡塞尔的现象学心理学的目的,恰好要对世界中不变的东西做出澄清。只要它涉及主观的时刻,它便没有缺少心灵或精神的层面。此外,人们必须补充的是,主体是与世界紧密相连的。它是“在世界的主体”。那么,这样一个主体如何被理解?

主体是带有心灵与精神的存有者,但它不是纯粹的精神而已,它也是带有身体的。主体参与了空间,与物理现象和物质密切相关。那么,这样的连接如何被解释?胡塞尔以新的方式来处理这个老问题。

基本上,胡塞尔认为在对人类的定义中精神比身体更是必不可少的。然而,就精神不能自身存在的程度而言,精神不是与空间无关的。精神是通过身体而参与空间,藉由这种参与,精神可以说定位在空间中,虽然是间接地。胡塞尔认为这是精神在空间中的原初被给予。当我们确定精神不能没有物理维持而存在时,后者可以说是构成前者的预设。其结果是,当身体被消灭时,精神或心灵也随之消灭。这是胡塞尔之所以认为死亡是在世界中的一个真实事件之缘故。(Hua IX, 109/Scanlon, 82)因此,胡塞尔并不支持灵魂可以超出身体的毁坏而生存的想法。他坚持精神要有身体存在的必要前提。然而,他也没有按照自然主义观点认为精神或心灵可以只被视为物理身体的副产品。借用自然科学的设置来研究精神或心灵,对他来说这是不可接受的。对他来说,这样的做法构成了恰当理解精神或心灵的最大障碍。他解释说:

在一个完全一边倒的方式中,人们总是试图完全以自然科学的模式来继续进行,并把所有关于现实的研究化约成归纳研究。对许多人而言,归纳科学和经验科学直到现在仍然代表着等同的表达。与那连接的就是从自然的科学理念到精神本质暨心理自身的科学之不清楚的转移,这作为一项规则甚至在原则上是错误的。(Hua IX, 142/Scanlon, 108)

在自然科学家眼中,精神或心灵只不过是基于生理基础所发生的现象而已。因而,精神被解释为在自然世界中的客观现象。人类通常被理解成这样,而自我基本上则被看成是空间的存在。但胡塞尔拒绝这样的自我概念。他主张纯粹的自我是远远超过了身体现象所能揭示的。

胡塞尔藉着这般的询问重新诠释了传统的精神/身体哲学问题:精神如何参与空间的世界?这个问题的答案就在于激活(Beseelung),它可以在胡塞尔称为人格态度的背景下显得更清楚。

作为世界中的主体,人类以胡塞尔称之为人格态度来处理周遭世界的事情。这种态度意谓着攸关于事物的意义和价值。而在这样的态度中,“我的身体……是在周遭世界中给予我,作为其他周遭世界的中心,作为一个拥有躯体性的周遭世界的空间事物,我在其中占据主导地位,甚至作为我在其他周遭世界行使影响力”(Hua IX, 228/Scanlon, 175)。这种态度是明确地不同于自然主义的态度,后者的兴趣在于完全被剥夺了价值与意义的纯自然。对于胡塞尔,周遭世界关系到人格态度,而纯自然则源自人格态度的阙如。

原初上,世界从来都不是独立于我们的经验,我们所遇到的事物从来都不只是自然的材料,但始终涉及某种超出纯粹自然的意义,更何况我们所遇到的人。作为世间我(Mensch-Ich),我正住在世界上,与所有这些事物和其他人一起。而这是人文社会科学所要处理个人生活在他周围的、文化的世界。(Hua XXVII, 211)在这种情况下,他周围的事都是富有意义的(bedeutsam)。(Hua IX, 111/ Scanlon, 84)胡塞尔甚至注意到个人与其对象之间有相互交织的关系。(Hua IX, 226/ Scanlon, 173)简言之,基于某些用途或目的,事物的意义和价值故而产生,文化之物(Kultur objekt)也因此形成。

关于纯自然的知识是绝然不同于对世界的理解。周遭世界中的事物是充满意义和价值,它们是文物。虽然文物有天然材料的组成部分,它们不仅是自然的对象而已。胡塞尔认为“在其原有的生产中被添加到对象上的工作目的和意义是永久地归属于物质的对象”(Hua IX, 115/Scanlon, 87)。价值和意义是附着于文物,作为其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以箭头为例,胡塞尔解释:

物理上,箭头是感官地被看到,并在同一时间,如我们所说,在其最终意义被理解为箭头。它本身显示出,在可能和实际经验中,只要它被显示出并被证明为由于这个意义并作为对应于它而已产生了。(Hua IX, 115/Scanlon, 87)

依此看来,人格态度的本质描述可以为我们提供一个合适的方法来认识世界。胡塞尔也称这个世界的研究为“自然经验世界的本质研究”(die Eidetik der natürlichen Erfahrungswelt)。只要这门科学的目的是描述经验世界的先验性,它事实上是等同于上述的现象学心理学和普全的世界科学(universal Weltwissenschaft)。

现象学心理学,普全的世界科学,或“自然经验世界的本质研究”,所有这些都被确定为先验的、本质的、直观的、描述的和意向的。除此之外,它仍然是在自然的态度中,而不是在超越观想的态度中。先天意味着主体与世界之间存在着一个普遍结构,它通过持续的风格和种类显现出来。这样先天普遍的结构是日常生活的预设。然而,这些预设都没有被察觉到。即使是参与的主体也没有察觉到。在日常的生活中,人们关心所有关乎他们生活的各种对象。一个人必须后退一步,以便与这些预设以及不断在发挥作用的主体取得联系。它是胡塞尔所谓的还原。

通过还原我们察觉到日常生活的预设以及接触到经验世界,胡塞尔解释:

通过“经验世界”的标题,我们清楚地意指所构成的和谐总实体,它是在我们经验的过程中不断地重新被建立。(Hua IX, 59/Scanlon, 44)

如前所述,世界是连接于主体的世界,不仅是世界本身而已。而这样的经验世界具有一个普遍结构,在稳定的类型和风格中被揭示。该结构一方面是连接于主体,另一方面是连接于世界。主体和世界恰好是彼此相关。

胡塞尔进一步指出,拥有本质结构的经验世界是“自然学科和人文社会科学所包罗万象的世界”(Hua IX, 232/Scanlon, 178)。它包含了世界的真理(Weltwahrheit)((Hua IX, 63/Scanlon 47),而世界的真理构成了事实性(无论是自然的,还是社会文化的)科学的全部真理之基础。在原初经验世界所揭示的真理意味着这样一个真理世界不是一个没有内容的世界。正是因为其卓有成效的内容,它可以成为所有科学的基础。基于这样一个世界的真理,我们可以确定在科学知识的真理。世界是前科学的经验领域,其结构将反映在其他科学领域中。(Hua IX, 64, 46, 232/Scanlon, 33, 47, 178)

因此,经验世界是所有科学研究的基础。经验拥有它,作为人类生活在自然态度中,我们持有大量的不可动摇的信念,这涉及到世界的现实和整体。它是被我们尽可能坚定地接受。但是对胡塞尔来说,在原初经验所揭示的有太多被科学文化所污染,以致于我们几乎无法重返世界的原初经验,并且完全承认它。为此,胡塞尔建议通过现象学还原,特别是心理学现象学还原来克服这些困难。

结论

在我的论文的第一部分,我探讨了现象学心理学和超越论现象学之间的关系。当胡塞尔在说明现象学心理学时,他自己不断触及这个主题。然而,当处理现象学心理学时,这样的关系不应该是我们唯一关心的部份,相反地,现象学心理学和事实性科学、特别是人文社会科学之间的关系也应被考虑到。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经验的世界方被引入并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

因此,在我的论文的第二部分,我藉着指涉我们经验和世界的相关性来凸显现象学心理学的重要性。在处理自然世界的概念时,现象学心理学相当于普全的世界科学。如果,作为心灵的自我认识,现象学心理学侧重于主体这一面,那么普全的世界科学便侧重于世界这一面。就像一枚硬币的两面,这两个学科都彼此属于对方,它们都符合“自然经验世界的本质研究”,只要它们是本质的科学。

世界不断地对我们显露它自己,它从来没有被打乱。世界的经验构成了一个和谐的流动,而世界无非是经验所给予我们的那一切。(Hua IX, 326/Sheehan eds., 234)胡塞尔一再表明,如果世界没有在原初经验中预先给予我们,没有科学活动是可能的,因为没有基础可提供给我们。((Hua IX, 56, 62-63/Scanlon, 41, 45-46)这个世界不是世界在其自身,即纯粹的自然。相反地,只要世界在我们的经验中被揭示,它便是与我们相互关连的世界。

在这个前理论的世界中有着一般的、系统的结构,它渗透和规定事实性科学的系统形式。在这个意义上,对于经验世界的科学便是世界的普全科学。通过对于预先给定世界的描述,这门科学提供了人文社会科学的理论基础。也就是说,没有哪一门科学是可以没有经验世界的本质结构作为其基础的。以此来看,对于经验世界的科学,无论是现象学心理学、普全的世界科学、或是“自然科学世界的本质研究”都构成人文社会科学的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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