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恩多将军与东北军百十一师起义

作者:常家树 来源:党史纵横 发布时间:2016-08-01 阅读量:0

1942年8月3日深夜,国民党苏鲁战区总部周围突然枪声大作,百十一师六六六团快速包围战区总部,解除警卫部队的轻重武器后,把战区总司令于学忠控制并监视起来,迅速逮捕该师顽固不化的反动军官,干净利落地消灭了对日妥协、专打内战的反共地主武装李延修、厉保元所部。这就是苏鲁战区政务处长、代秘书长共产党员郭维城按照常恩多将军的部署率领东北军百十一师发动的“八·三”起义。从此由常恩多师长亲手带起来的东北军百十一师正式脱离了国民党控制的苏鲁战区,成为共产党八路军所指挥的“东北挺进军”。

在党的领导下英勇抗战的东北军将领

常恩多将军出身于辽宁海城的贫苦人家,全家节衣缩食供他读了师范。走出校门,他就怀着爱国救民的雄心壮志投身东北军。在东北讲武堂受训期间,由于他的聪明睿智和较好的文化素养加之为人诚恳和正义,很快受到了张学良和郭松龄的青睐。在几十年的军旅生涯中,由于他向往光明,追求进步,很快由基层的排连长晋升为高级将领。在震惊中外的西安事变中,他坚决支持张学良的正义主张,并主动接受周恩来、叶剑英的教诲,秘密靠近党组织。张学良将军被蒋介石囚禁后,东北军被强行整编,常恩多按照党的要求,努力掌握部队实权,经过多方面争取,复任东北军百十一师中将师长。

1937年7月,日寇发动全面侵华战争。常恩多率领百十一师挺进苏北前线准备参加扬州保卫战。

1938年夏,根据周恩来的指示,中共山东分局决定将原五十七军中的“工委”改为百十一师工作委员会,由张书平任书记,调王振乾、华城一、张书平、关靖环、张绍骞进入该师,加强党对百十一师的领导工作。在中共的主张影响下,常恩多师长精神焕发,全体官兵斗志昂扬,百十一师的三三三旅奉命参加台儿庄会战,与坂垣师团展开浴血拼杀,打出了东北军的军威。随后常恩多率领全师挺进鲁南,并在鲁南滨海地区开展敌后游击战争。这期间,有许多官兵向中共党组织秘密靠拢。

中共山东分局认真分析了形势后,决定在百十一师发展党的组织。由张文海、谷牧介绍三三四旅六六七团团长万毅同志加入中国共产党。不久万毅升任三三三旅旅长。

1939年春,在中共培养教育下的常恩多师长庄严提出入党要求。中共山东分局经过认真讨论,决定由分局书记郭洪涛亲自担任入党介绍人,接受常恩多入党,并定为特别党员,受中共山东分局直接领导。至此,百十一师名义上是东北军五十七军领导,实际上已成为中共直接领导下的一支抗日劲旅。

他按照毛泽东“独立自主展开敌后游击战争”的战略思想在百十一师多次举办短训班,专门派中共地下党员和进步军官做教官进行“游击战争战略战术”教育。他和八路军建立了秘密的电台联系,派中共地下党员李政宣夫妇担任电台台长,派张书平专任译电员,随时和中共山东分局、八路军山东纵队取得联系。

在常恩多指挥下,百十一师各团在消灭日寇,清除汉奸、土匪,破坏铁路、公路等斗争中极为活跃。六六二团在兄弟团队配合下一举攻克诸城县伪军张步云的重要据点,打死打伤、俘虏近干人,缴获大量武器弹药、给养。不久,又在孟疃村附近歼灭一股骚扰百姓的日军。战后,常师长命令将缴获的武器弹药一律交给八路军、游击队,武装抗日力量,发展壮大抗日根据地。

在常恩多师长的统一部署下,三三三旅出色地活跃在南至陇海铁路,西至津浦铁路之间进行破坏铁路斗争,配合八路军山东纵队多次截断诸城、莒县、临沂的公路,并歼灭临沂县公庄据点的全部敌人。

百十一师与八路军的相互配合的频繁军事行动搞得鲁南日军风声鹤泪,一夕三惊,打乱了日军在华北的军事部署。日酋岗村宁次下决心清除鲁南的心腹大患。

1939年春季,日寇集中两个半师团对鲁南地区进行“大扫荡”,国民党的中央军和一群贪官污吏望风而逃。百十一师的国民党政治部主任、政训处长等人纷纷要求到后方躲藏,常师长一律批准,让他们走人,以免在反扫荡中碍手碍脚。他高度重视并采用八路军政治思想工作的经验,他组织战地服务团、积极开展抗日救亡宣传活动,发行《战斗快报》,鼓舞战斗士气。

当时常师长直接掌握的兵力仅有三三一旅六六二团及师部少数官兵,但他们不断利用游击战术同敌人进行巧妙周旋,抓住战机就打他一个措手不及。在反扫荡中,他们同日伪军进行大大小小十数次战斗,不仅没有被装备精良、数倍于我的顽敌所挫败,相反,每次都取得不同程度的胜利。他们首战板珠崖、再战上河村,大量杀伤敌人,缴获大量物资。在九里坡一战中,日寇弃尸数十具,丢弃被击毁的十二辆军车仓皇逃跑。

1939年冬,赣榆县、郯城县、徐州至连云港沿线之敌分六路进行“扫荡”。百十一师与八路军密切配合,在莒县附近的王庄,将一股进犯的日军包围,歼敌二百多人,生俘日军数十名,缴获大炮一门,其它战利品甚多。山东《大众日报》热情宣传说:“这是两军配合的典范”。百十一师越战越强,它的影响也日益深入人心。常恩多师长也成为鲁南的常胜将军。

反对投降果敢除奸

自汪精卫投敌以来,国民党军政界弥漫着一股投降的氛围,日本侵略者从中也嗅到了这股腥味。按照他们的企图是双管齐下:一方面,集中力量将共产党领导的抗日武装一举消灭;另一方面,向国民党的投降派、顽固派实施诱降活动,借以达到消灭中国抗日有生力量,实现独占中国的美梦。当时驻扎在苏北、山东一带的东北军五十七军军长缪毓鎏和副军长朴炳珊等人成为日本人重点策反对象。

缪毓鎏自取代董英斌担任军长以来,对前途悲观失望,在生活上腐化堕落,政治上顽固反共。当时缪毓鎏与山东的沈鸿烈、秦启荣、江苏的韩德勤、李守维等反共分子狼狈为奸与汪伪政权遥相呼应,结成敌伪顽三位一体,准备消灭在苏鲁坚持抗战的八路军、新四军,为其投降扫清障碍。

9月3日夜,三三三旅旅长万毅还在伏案读书,突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使他感到情况特别。开门一看,原来是他的好朋友鲁南游击区总指挥部上校课长于文清。原来,9月1日的深夜,缪毓鎏会同副军长朴炳珊、政治部评论员宋迪玺情形鬼崇地进行长时间的密谈,原来是他们研究如何更有把握投降敌人。 最初,缪在住处明目张胆地指使其亲信六六五团团长董汉卿作为同日寇谈判的代表。董以自己口笨怕谈不好为由要求改派一名有外事才能的人同往。最后定下由于文清和董汉卿一同前往。9月2日晚,缪毓鎏召见于文清下达任务:“此事已由李光烈少校接洽妥当,你们只不过是走走形式而已。”

于文清出于民族正义感,极力推脱不允的情况下,情急之中找到好友万毅商讨对策。万毅不动声色地问道:“你打算怎么办?”“我宁可脱下这身军装,当老百姓也决不当汉奸!”于文清愤愤地说。

万毅经过认真思考后对于说:“你不能这样走,你不去缪也会派别人去,,那反而摸不清情况了,这对制止投降,坚持抗战是不利的,他叫你去,你就去,办完事把情况告诉我,我给你作证不是汉奸”。于紧紧握住万毅的手,心情激动地说:“好!老兄,我就照你的办。”

9月13日早8点,缪当面指示董汉卿、于文清说:“我们提出两个条件:‘一是互不侵犯;二是共同防共。”’董、于带着这两个条件在第二天下午同日方鹫津师团长的代表大尉参谋辛冬三、顾问新谷幸雄、汉奸李亚藩谈判并当场签订了投降的条约。并商定:“以上谈判结果均系密案,双方不得公布”。

9月18日,董、于回到军部向缪作了汇报后,于文清悄悄藏起了投降的罪证,迅速找到万毅旅长报告。万毅感到情况紧急,带上警卫员,快马加鞭急驰军部找到正在军部请长假养病的常恩多师长作了详细的汇报。常恩多愤怒地问万旅长,打算怎么办?万毅坚定地说:“汉奸是不能当的,我们唯一的希望就是师长领着我们反对缪毓鎏这个罪魁,把部队集合起来找总司令打官司……。”常恩多以拳击桌:“好!只要大家不愿当汉奸,我们就有办法,咱们一定除掉他!”万毅走后,常恩多对副官说:“官不当命不要,奸是要除的!”

经过周密的准备,万毅决定乘军部请客看戏的机会捉拿汉奸军长缪毓鎏。

9月22日下午,万毅借请董汉卿、于文清吃饭的机会首先将董汉卿拿下,责令他写检举书和自白书。当晚万毅调动两个营的兵力,一举捣毁军部,活捉副军长朴炳珊、参谋处长徐鸿恩及其知情不报的人员,缪在其亲信保护下仓皇逃跑。常恩多、万毅偕各团团长联名向国内外发表通电,揭发缪毓鎏叛逆卖国的罪行。随后又向重庆国民党中央政府和战区总部的蒋介石、于学忠发了电报。同时将捕获的奸逆一并押送战区总部。9月25日,收到缪逆打来认罪的电报。

“9·22”除奸行动不仅成功地制止了缪毓鎏等汉奸的卖国行为,粉碎了缪毓鎏勾结敌伪进攻八路军、清洗共产党的阴谋,还使五十七军中反共分子走入树倒猢狲散的境地,极大地震慑了南京傀儡政权9p翼下大大小小的汉奸、叛徒,扭转了苏鲁战区急剧伪化的局面。利用这一大好形势,常恩多进一步掌握部队,培养骨干,着手调整团营干部:以共产党员孙立基任六六二团团长、张绍骞任六六六团团长;这两个主力团的团副也配备忠实可靠的骨干力量。他把战地服务团的抗敌演出六队的共产党员派进各营连充实敌后抗战教育,部队士气高涨。后来这些人都成了“八·三”起义的主力干部。 接着常恩多指挥部队挥师南进,连续攻克日寇盘踞在鲁南、苏北交通要道的据点。三次战斗歼敌六百余人,争取伪军一个中队的起义。军事上的胜利使鲁南20万人民获得解放,进而使党的山东分局、八路军山东军区领导下的抗日民主根据地减轻了压力,得到了迅速的发展壮大。

生命垂危中的最后搏击

1941年国际法西斯势力极其猖獗,国民党顽固派乘势发动的第二次反共高潮的恶风浊浪也冲击到苏鲁战区和百十一师。身患肺结核的常恩多久遭事变,忧愤时局病情日益恶化,终于大口咯血,卧床不起。代行日常事务的参谋长陶景伟政治上极其反动,他抓住机会,与孙焕彩、刘晋武、龚晓清等反共分子结成反动联盟。他们背着常师长阴谋策划以共产党嫌疑犯名义逮捕三三三旅旅长万毅,私自押往战区总部,以刘晋武取代旅长。然后开始迫害战地服务团全体人员,大肆清洗百十一师的地下共产党员和进步力量,并连续向八路军开战。一时黑云压城,形势险恶。 就在这艰难时刻,常恩多强支病体坚定地表示:“蒋介石搞法西斯独裁,这种狰狞面目总有被揭开的一天。我们必须坚决拥护抗战,高高举起东北军的旗帜,执行抗日民族统一战线。”他看穿了百十一师内部反动势力的险恶和斗争的复杂性。在万毅被捕后的不利情况下,他把希望寄托在苏鲁战区政务处长代理秘书长、共产党员郭维城的身上。他要求郭维城同志尽快熟悉掌握部队做好起义准备。他愤怒地表示:“宁肯一拳头把这个部队砸碎,也不能给反动派留下反人民的工具”。

1942年4月间,蒋介石两次密电战区司令长官于学忠将万毅“秘密处决”。于学忠疑虑踌躇间派参谋长征求常恩多意见。常怒目而视:“这不是处置万毅,而是处置抗日除奸的每一个有功的人,我不能接受这个决定。”又说:“请转告于总司令,蒋委员长是假东北军的手杀东北军的将领,我们千万不能再做那些让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我们再不能对不起张学良副总司令。万毅是我的部下,如果总司令一定这样办,那先请解散百十一师,再杀我常恩多,万毅没有罪。”由于常恩多的强硬态度,迫使于学忠给蒋介石回电:“不能执行”。

就在百十一师处境十分困难的情况下,南京汪伪政府却异想天开地对常恩多进行诱降。一天,一个神秘的来客突然造访常恩多,尽管他进行了仔细的装扮,还是一眼就认出了眼前的这位所谓“客人”就是自己的海城同乡、同学,现任汪伪政府军政部副部长于明甲。这家伙全然不顾常恩多面色冷峻,满脸谄笑地掏出原东北军参谋长、常恩多在东北讲武堂的老师、现任汪伪军政部长的大汉奸鲍文樾的名片并来信,大言不惭地说:“只要常师长参加汪政府的‘和平运动’,就答应‘山东政府的军政大权归你执掌。”’常鄙视地回答:“我不要山东政府,我要鲍文樾、于明甲这些忘了祖宗的王八蛋的脑袋!”下令:“将送信的汉奸杀一个留一个回去报信的,这就是我常恩多的态度!”这个汉奸同学顿时瘫倒在地上。

1942年7月7日,正是抗战五周年纪念日的时刻,久病不愈的常恩多又一次连续大口吐血,他预感到自己已经走到生命的尽头。朦胧间隐约看到了对面墙壁上自己亲录鲁迅集《离骚》名联:“望崦嵫而勿迫,恐鴂之先鸣”他自言自语道:“党交给我的任务还没完成,现在我不能走!”似乎精神又好些。他力挺着让副官扶持坐起来,派人火速去找郭维城,然后立即操起事先准备好的纸墨,怀着矢志不渝的赤子之心,奋笔写下遗嘱:

“欲求民族解放,除打倒日本侵略者外,尚须铲除国内封建余毒……

希‘九·二二’精神贯彻到底。

余病已不治,实不愿徒作消耗者”。

这时郭维城已匆匆赶到病榻前,常恩多急切地紧紧握住郭的手:“快,立即准备发动武装起义!”他大口喘着粗气,断断续续向郭交待了发动起义的布置,详细介绍了百十一师官兵的动向。郭维城眼含热泪,坚定地表示:“请师长放心,坚决执行命令,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8月2日,郭维城再来探望时,常恩多已三天食米未进,他的身体极度虚弱。当他看到郭维城的到来,眼睛突然又亮起来,紧紧纂住双拳坚定地说:“我们还有办法,有决心逮捕坏蛋,把部队拉到解放区去”。然后使尽浑身的力气,写出他一生最后的35个字:

“务要追随郭维城,贯彻汉卿主张,达到杀敌除奸之大欲。本师官兵须知。常恩多八月二日。” 告别常恩多,郭维城悄悄赶到关押万毅同志的监狱,通报了常师长的病情,以及起义的决心、计划和准备工作,并定出帮助万毅越狱的计划。 第二天,当郭维城听到万毅越狱成功的消息后,火速赶到百十一师向常恩多通报情况,并商定行动计划。决定首先逮捕副师长刘宗颜、参谋长陶景奎、旅长刘晋武等一伙反动分子,这一切布置妥当后,常恩多深沉地对随身副官刘倡凯同志说:“这叫起义,也叫革命!你跟我二十年了,这恐怕是我一生中最后一次革命了,你要对得起我!干好了大家都好,干不好,我决不当叛徒的俘虏。”他用右手指着副官身上的手枪说:“你就先把我打死,你若不忍心,就把枪交给我自己打!”郭维城也坚定地表示:“事情不成功,我们定以身殉国!”当天下午成功地逮捕了所有的反动军官。郭维城将参加起义的四个主力团长带到常恩多病榻前。此时,常师长几乎进入弥留状态,他强忍着痛苦,用微弱的语气嗓音嘶哑地说:“我们遵照张汉卿副司令的主张,从今以后不能再打内战了。我们东北军是东北三千万父老兄弟养大的,武器是东北三千万父老兄弟花钱买的,如果你们谁要当汉奸,想当卖国贼,就找蒋介石、汪精卫去,受中华民族万代子孙唾骂!如果你们还没有忘记自己是中华民族的子孙,还想打回东北老家去拯救受苦受难的东北三千万父老兄弟姐妹,你们就去找共产党、找毛泽东、找周恩来,联合八路军!一万多人,一万多枪,怕谁?有骨头的小子就这么干吧!以后一切行动听郭维城指挥。”

当夜11时,郭维城、孙立基按照常恩多的部署,向全师下达了起义的战斗命令。虽然在一些反动军官的煽动下瓦解了一部分部队,但起义成功了。

8月9日拂晓,起义部队开到指定地点集结,除叛逃之外,全师2800多人,携带1200多支步枪,60余挺轻机枪、4门迫击炮、30余部无线电收发报机,其它物资无数。至此,东北军百十一师胜利回到人民怀抱。

就在这一天凌晨,引导百十一师走上光明大道的常恩多将军含着胜利的微笑溘然长逝,终年47岁。

此后百十一师在党的领导关怀下,经过整顿、改造、补充、培养逐渐发展壮大。经过架子山讨叛战役、海陵反蚕食斗争,血战悬崮顶、三庄陆击战等大小战斗,终于锤炼成一支坚强的人民武装。

1945年8月,日本宣布投降,十八集团军朱德总司令下达的第一条命令就是要万毅率领这支改编为东北挺进纵队的队伍,向东北进军,终于实现了常恩多将军生前的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