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龙“火眼金睛”辨忠奸

作者:湘斌 来源:党史纵横 发布时间:2016-08-01 阅读量:0

一袋大米

早就听说贺龙的眼力如同神箭,上能穿云、下能透地,一眼能看到人的心里去。讲起这些事,湖南慈利县杉木桥的贫苦农民李纯吾便眉飞色舞地说:“咳,那果真厉害”。

1934年秋,贺龙率领红军来到慈利江垭、象市一带,敌人如临大敌,百姓却欢欣鼓舞。这天,农民李纯吾见家中无米下锅,就想到江垭去买米,顺便看看日夜想念的红军和贺老总。出发这天,李纯吾起得特别早,他带上装米的褡裢准备出门。他的妻子追上来担忧地说:“听说红军拉侠抓丁,你腿病正发作,还是不去为好。”李纯吾摇摇头说:“莫听那些鬼话,红军是为俺穷人办事的,怕什么!”

“你头上又没刻‘穷人’两个字,他晓得你是什么人。”妻子不甘心地说。

“人家都说贺龙有双神眼,不管什么人,一看就明白。”接着李纯吾向妻子讲几件事:

“有一次,贺龙和几个伙计到杨家溪(慈利)。一个姓胡的坏家伙装作挑佚,假意向贺龙报告敌情,趁机捞点油水,便说:“罗效之已从石门追来了,你们要小心呀!”贺龙听了哈哈大笑,两道炯炯目光刺在对方的脸上说:“你是怎么知道的?你是何人?不要在老子面前耍花招。”那家伙招架不住了,心虚地现了原形,他伏地求饶说:“贺老总,不瞒您说,我是他们的探子,请您饶命。”

还有一次,贺龙率领红军进驻四川彭水县的一个贫地。战士们长途行军人又累又乏,于是有人提议要在这里扎营休息。贺龙观察了一下周围的地形,摇摇头说:“还是走的为妙。”他还幽默地说:“这是个小盆子,怎能容得下一条龙呢?”把大家都逗笑了。接着贺龙一脸严肃地告诉大家:“这个地形对我们不利呀!”大家听了贺龙的话,继续向前赶路。果然,队伍刚一离开这个“盆子”地,敌人就包抄过来,妄想在这里一举消灭贺龙和他的部队。谁知,早有预见的贺龙已经走远了,让敌人扑了个空。

“你这些话是哪里听来的,未必可信。”李纯吾的妻子还是将信将疑。

“我姑爷吴绪清是他的警卫员,他讲的还假得了吗?”李纯吾自信地说。

李纯吾心里盘算着:耳听为虚,眼看为实,我这次要是被他(贺龙)抓了,说明他的眼力是瞎吹的,好歹就看这一次。一路上,李纯吾老是琢磨:见了贺龙说些什么?怎样对付他。走着走着,后面不知何时跟上了两个神秘的旅伴:一个是五十开外的老头,一个是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李纯吾回过头瞟了他俩一眼,只见一副老实相,料想应该不是坏人。而且他们也往红军驻地方向走。三个人彼此都没有说什么,就这样一直走到小镇。

此时的小镇街上比较安静,只有几个老人正在下棋取乐。李纯吾走到街心,迎面走过来一个样子奇特的军人,他身材高大,穿一套褪了色的军装,国字脸、龙眼睛、一字胡下嘴叼一个大烟斗,一缕缕青烟从嘴里吐出来。这个人跟平常讲的贺胡子差不多,莫非他就是贺龙?他悄声问旁边的一位卖菜老人。老人压低声音告诉他:“他就是是贺胡子。”

李纯吾听说是贺龙,高兴得几乎要叫出声来。他本来腿有关节炎,疼得很,这时也不觉得疼了。几次张口想叫他一声,但由于惧怕,没有出声,只是双眼注视着贺龙,只见他的大烟斗很特别,两道目光时时扫视过路的行人。

当李纯吾与两个“旅伴”要离开这里的时候,贺龙忽然大喝一声:“站住!”接着十多个红军战士一拥而上,将他们三个围住了。李纯吾经不起这一吓,全身像散了架子似的,后悔出门时没有听妻子的话。但他仔细一想:我又没干坏事,怕什么,大不了,抓我坐牢房,该我背时,进了网的鱼,只好听天由命了。红军战士将他们三人押到贺龙面前,贺龙笑了笑,说话了:

“你是哪里人?”贺龙问其中的一个老头打扮的人。

“我是矿厂的矿工”。那老者嘴唇打颤地说。

“几号门牌?”

“二号”。

“到这里干什么?”

“到江垭收账”。

“你近来鸦片生意如何?”

“我没……开鸦片馆”。

“什么!没开鸦片馆,你骗得了谁?两个月前还到江垭买了一百多两鸦片,装得好像,照实说!”贺龙火了,这一突如其来的发问,有如晴天一声霹雳,老头儿招架不住了,瑟瑟发抖地低头连说:“生意好、生意好”。

“好什么?”贺龙严厉斥道:“老不学好的老西,鸦片不知坑害了多少人,今后再不准开鸦片馆,行吗?”

“行”。

“把所剩的鸦片统统烧掉。”

“是!”老头儿背弓得像个虾子。

贺龙又对他道:“做得到就赶快回去,要不就莫怪我贺龙不留情呀!”他将手中的烟斗一挥,对那个年轻人问道:“你是哪里人?干什么的?”

“我是江垭人,到津市装米回家去的。”年轻人说话胆子大一点。

“倒看不出来,学会了一套骗人本领,你的词儿没编像,快照直说。”

“我是照直说的。”

“胡说,给我搜!”

贺龙把烟斗往桌上一敲。红军战士从那个年轻人身上搜出一个橡皮做的老鼠,交给贺龙。贺龙看了看扔到地上,令战士再搜,又搜出两个新扣针。贺龙看了许久,仿佛从扣针上发现了什么,便仔细看年轻人的虎口,大声喝道:“混账东西,你想骗老子,你分明是罗效之新提拔的司务长,给他送米去的,装作米贩子,哈哈,装得不像吧!”

那个人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额上渗出了冷汗,一时面如土色,浑身瘫软。

这下子把李纯吾弄糊涂了:莫非他贺龙真的是神人!要不然怎么会有这种眼力?一会儿,贺龙的脸色变成了一副和蔼可亲的样子。他慢慢走到李纯吾面前,紧抓住他的手说:“老乡,你是个好人,让你受惊了,家中缺粮是吗?”接着,他用自己的烟斗装上一根烟,点上火递给他。李纯吾看他这般样子,也就放心地接过了烟斗吸了起来,并激动地说:“贺老总你是个神人,好眼力,好眼力!”

“不,我同样也是普通的老百姓,刚才审问的这两个家伙,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接着贺龙向李纯吾讲了其中的奥妙:

在这以前,贺龙曾化装成一个商人,到江垭侦察敌情。说也凑巧,正好同那个老头儿住在一个店子中,贺龙从旁敲侧击中知道了他的底细。至于那个年轻的,很简单,完全靠分析。从扣针就可断定是扣符号的。从手中的茧疤断定是握过枪的老兵。在一般情况下,匪军是不会派兵运粮的,多半是司务长负责运送。新扣针是扣新符号的,这就可以进一步断定是新提的司务长了。

贺龙对李纯吾还说:“这两个家伙很狡猾,想借你作挡风墙、保护伞,混过关去。”贺龙接着说:“听口音是杉木桥人,那是我老去的地方,看你面容,就可以知你的身份了。”说罢,他叫战士给李纯吾装上一袋大米,让他背了回去。

此时的李纯吾对贺龙佩服得五体投地。

带血的狗铃

1931年隆冬季节。

桑植与鹤峰交界之地走马坪,大雪纷飞,遍地皆白,一片冰雪世界,山上的树木冷得瑟瑟发抖。从不畏寒的乌鸦也都打起了寒战,冻得“哇哇”直叫。贺龙带着一支小队伍40多人,准备突袭鹤峰县城。他们刚在一个傍山依水的寨子里住下,天就黑下来。吃罢晚餐,贺龙在桐油灯下审阅军事地图。他将短枪和刺刀挂在墙上,聚精会神地研究地图。忽然,贺龙听到外面有人同哨兵争吵,就对警卫排长吴绪清说:“吴排长,你去看看是谁?”吴绪清随后向大门边过走去。吴绪清近前一看,原来是一个身材瘦弱的孩子。男孩亮着一只黑葡萄似的眼睛,正在与哨兵激烈地争吵。

哨兵问:“你要干什么”?

“我要找贺龙。”小男孩口气十分坚决地回答。

“咳,小东西口气倒大呀!”哨兵说。

“怎么,我不该找他。”男孩反问道。

“你找他干什么?”哨兵又问。

“有大事。”男孩口中透出一丝神秘。

“什么大不了的事对我说吧。”哨兵试探着说。

“非找他本人不可。”男孩看来早巳有了打算。

“不能进去!”哨兵再次重申。

“我偏要进去!”男孩也不肯妥协放弃。

吴绪清扭头回到房间.请示贺老总怎么办?贺龙望望吴绪清,毫不在意地说:“让那小孩进来吧!”

“只怕……”吴绪清出于警卫排长职责,自然要从安全上去考虑。

“怕什么?”贺老总笑道:“哪有红军怕老百姓的,何况又是个小孩”。

吴绪清将小孩带到贺龙面前,贺龙亲自搬来凳子让他坐下之后,和颜悦色地问他:“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多大年纪?家住哪里?谁家的孩子?你这一只眼睛是怎么残的?”

“我叫田小狗,今年13岁,家住白果坪,眼睛是被地主老财打伤的。父亲叫……”说到这里“哇”地一场哭起来。贺龙总知道其中必有蹊跷,便掏出手帕,为他擦眼泪,又把椅子移动他的面前,亲切地对他说:“你说吧,有什么难事,我一定为你帮忙。”

小狗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了贺龙。原来小狗一家遭到白匪的残杀。这天,小狗带着常玩的狗铃、柴刀,与邻居小伙伴上山打柴去了。小狗刚走,家里就突然闯进来几个罗效之的匪兵,他们一进门就气势汹汹地喝道:“哪个是田老大?”小狗的父亲站出来说:“长官,你找我干什么?我就是呀!”一个匪兵狞笑一声,一把揪住田老大的衣领吼了起来:“你快把红军伤员交出来,要不老子宰了你。”说着将那乌黑的枪口顶在了田老大的胸膛上。田老大镇静若地说:“长官,你只怕认错了人吧,我家从来没有藏过什么红军呀!”那匪兵张开大嘴,露出满口黄牙,凶狠狠地命令其他几个匪兵:“给我往死里打!”

枪托、皮鞭雨点似的落在田老大的身上。田老大被打得皮开肉绽,血肉模糊,仍然只字不说。敌人又将小狗的哥哥、嫂嫂及不满周岁的孩子一并抓了起来,用刺刀戳在田老大的胸口前,可得到的回答仍是“不知道”三个字。敌人黔驴技穷,终于对田老大一家下了毒手,连婴儿也未幸免。幸好小狗不在家,要不也难逃一劫。敌人带上正在滴血的屠刀扬长而去。

事情发生的时候,小狗正与伙伴们在山上玩。这时,隔壁的三大爷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到他面前,一手将他抱在怀中说:“孩子,你家出了大灾了。”小狗从田三大爷的嘴里得知详情后,顿时已哭成一个泪人。他抄起柴刀要去找敌人拼命。三大爷说:“孩子,这仇一定要报,只是现在不是时候,家中就留你这一条命根子了,赶快逃走,要不他们还会赶杀绝的。”三大爷换口气又说:“贺龙带领红军已到马坪,离这里只有七里路,你快找他去。保险他会替你作主的。”田小狗给三大爷叩了一个头,拔腿朝走马坪跑去。田小狗讲完后对贺老总恳求说:“我要当红军,为家里人报仇”。

贺龙听完小狗的哭诉安慰他说:“小狗狗,别哭了,你家的仇我们一定报,不仅给你家报仇,还要为天下所有穷人报仇!”说到这里,他又问:“你父亲除了叫田老大名字外还有名字吗?”小狗回答说:“听说叫田友兴。”贺龙叹惜地说:“他是好同志。”小狗问:“你认识他?”贺龙说:“你父亲就是我们红军的交通员,他非常坚强,敌人特别害怕他啊!”贺龙边说边抚摸小狗的头:“我准备给你找个地方寄托下来,改名换姓。”小狗说:“不行,我要当红军。”贺龙说:“可惜年纪太小了。”小狗说:“反正我要跟你干下去。”一个坚决不松口,一个高低不依。小狗急了,黑眼珠一转,边哭边说:“我若缴了敌人的枪来,你同意不?”贺老总心想,你这小小年纪,上那里去缴枪呢?于是毫不在意地说:“那当然可以嘛!”

这时,贺龙出去小解。等他回来时,见墙上的刺刀不见了,知道大事不好,小狗可能冒险去了,后悔不该说那句话。急忙命令吴绪清和张德二人带上武器,悄悄跟踪他,以防万一。他还反复交待吴、张,不到万不得已不要露面。

再说小狗,从贺龙的屋里出来,就径直往父亲的坟地走去。吴绪清他们悄悄地跟在小狗的后面,突然发现有几个黑影在坟地附近闪动,于是猜想准是敌人的诡计,估计小狗要去哭坟,趁此机会杀死他,以斩草除根。他们不禁为小狗捏了一把汗。但是敌人的险恶用心,早就被聪明的小狗也猜到了。当他来到父亲坟边时,老远就听到轻轻的脚步声,料到一定是敌人来抓他的。虽然年纪小,但小狗的胆识和心计可不小,他决定将计就计。他强忍悲愤,在坟边躲藏起来装作狗叫。这时一阵脚步声由远而近了,这时吴绪清和张德已以微弱的雪光中看清了共有三个敌人。其中一个敌人从草丛中伸出了头,骂道:“哪里来的老狗!”边骂边扳动枪栓。小狗的叫声越来越近,那家伙大概是狗肉专家,嘴里说:“你这个老狗想偷屎吃,老子今天想你的肉吃。”敌人边骂边步步逼近。小狗看准了敌人,一跃而起,将刺刀刺进了敌人的心窝,敌人惨叫一声,倒下去了。小狗又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动作,夺下了敌人的枪弹。另一个家伙叫道:“老李!”无人答应,传来的只有狗吠声,那家伙骂道:“不中用的东西,八成是让狗咬死了,老子来了一枪一只。”又一个敌人端起枪向这里走了过来。张德正准备动手帮助小狗,吴绪清却一手将他按住,二人继续屏住呼吸,静观场面。只见小狗身子一闪,灵活地和着狗铃声叫了几声,随后身子一闪,与敌兜了个圈子,乘敌人不备,一刺刀又杀死了那个敌人。这时小狗精神更足了,装出三种狗叫声,狗铃儿响得也更为逼真。最后一个敌人可能是班长,神气十足地骂道:“你们这两个家伙比狗还不如,简直是个废物,老子连你们与狗一同宰在这里。”哪知,他比那两个家伙更不中用,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倒在血泊里了。小狗缴了他的子弹和短枪。一切处理完毕之后,小狗叭地一声跪在坟前痛哭起来,一声比一声哭得悲凄。小狗给亲人叩头,发誓道:“爹,哥、嫂、侄,你们保佑我打胜仗。”说完才趁着夜色返回营部。

当小狗身上背着两支长枪、腰里别着一支短枪和子弹神气地站在面前时,贺龙怔住了。小狗将事情经过叙述了一遍然后说:“贺叔叔,我现在可以当红军了吧!”贺龙带着怀疑的眼神望望吴绪清,听到的报告是:“小狗真行,讲的全是实情。”小狗突然两眼向他俩一翻问:“叔叔你俩是怎么知道的?”贺龙笑道:“他们是我要他暗中……”

“你不相信我是不是?”

“不,我是保护你呢!”

就这样小狗当上了红军,被编在了警卫排。贺龙还将那支短枪给了他,对他说:“你真是好孩子,希望你像你父亲一样,做个好战士。”小狗向贺龙敬了一个军礼说:“保证做到。”小狗机智勇敢,在作战中有时比大人还厉害。一天,部队通过敌人的哨卡,要捣毁敌人指挥部。可是敌军的戒备森严,怎么办呢?正在危难之时,小狗想起自己的狗铃。在敌人哨卡后面,他摇着狗铃,又装狗叫,叫得很凶,敌人把注意力集中到后面去了,贺龙率领的红军队伍从正面进攻,很快夺取了胜利。

可惜的是,小狗未走完长征。在一次战斗中,他负了很重的伤。贺龙抱着奄奄一息的小狗痛哭:“我的小狗,你不能走呀!”小狗望着慈祥的贺龙,泪水如雨点般滴在贺龙的手上,他从胸前摘下了沾满鲜血的狗铃……后来,吴绪清一直把狗铃珍藏在身边。转业时,贺龙让吴绪清将它带回了家。许多年过去了,每当看到这支带血的狗铃,吴绪清就会想起勇敢、机智的红军战士小狗。

(注:本文系根据红军警卫战士和知情人张德、吴绪清、康明清、李纯吾及县档案局的有关红军回忆整理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