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花木兰郭俊卿

作者:王崇 来源:党史纵横 发布时间:2016-07-06 阅读量:0

花木兰女扮男装、从军杀敌的故事尽人皆知,但是,“现代花木兰”郭俊卿的故事却鲜为人知。其实,郭俊卿的现实传奇相比花木兰毫不逊色:14岁就女扮男装参了军,在1945年到1950年的五年时间里,和男同志一样冲锋陷阵,鏖战疆场,曾荣立模范功一次、大功一次、小功四次,获模范奖章一枚、勇敢奖章一枚、毛泽东奖章一枚。这位传奇式的女英雄以自己平凡而伟大的事迹创造了一个又一个奇迹。

策马扬鞭赴戎行

1945年,苏联对日宣战,苏军开进中国东北,中国的抗日战争和世界反法西战争即将取得最后的胜利。8月的一天,苏联红军浩浩荡荡地开进了内蒙林西县城,老百姓夹道欢迎,兴高采烈。在这热闹的人群中,一个个子不高,剪着齐耳短发的孩子正好奇地看着队伍中那几个英姿飒爽的女兵。这个孩子就是父亲刚刚惨死、妹妹又不幸天亡的郭俊卿。看着那些士兵威风凛凛,英气十足,郭俊卿心里油然升起一股羡慕之情。激动之余,在她潜意识里已经萌发了想当兵的冲动:“女的也能当兵,我要当兵给我死去的爹爹报仇雪恨。”

几天后,八路军开进了林西县城。郭俊卿得知后马上来到了部队驻地要求参军。听说部队里不要女兵,她就把自己打扮成男孩子的模样,改名郭富,又将年龄多报了一岁,没想到16岁还是不够参军的年龄,再加上身材矮小,面黄肌瘦,部队首长拒绝了她的请求。这可急坏了郭俊卿,她死说活说,软磨硬泡,可首长就是不同意。七八天过去了,部队开拔了,郭俊卿参军之心不死,她硬是尾随部队400多里来到了林东。部队首长得知此事,为她刚毅坚强的性格所打动,破格批准她参了军,被安排当了一名通信员。从此,一个贫苦的孩子,成为一名光荣的革命战士,她生命历程从此掀开了崭新的一页。

参军的第一项任务就是参加军事训练,以提高作战能力。如果要想当一名出色的骑兵通讯员,必须要具有较高的骑术,这对于一个从没摸过缰绳的女孩子来说是非常困难的。然而,深扎在郭俊卿心里报效祖国的信念和那种永不服输的劲头支撑着她刻苦训练。清晨,当人们还在酣睡的时候,郭俊卿已经扬鞭在广阔的草原上练习骑术了。当时,分配给她的是一匹刚烈的黄镖马,它桀骜不驯,人只要一接触它,它就仰天长啸,给人一个下马威。但郭俊卿的性格似乎更刚烈,她下定决心一定要征服这匹马。那骠悍的骏马很气人,刚骑到背上,它就仰天长嘶,又蹦又跳,郭俊9即往往是在马背上颠起老高后实实着着地摔在草地上。一次、两次、三次……有时摔得眼前一片漆黑,待苏醒后,她仍旧坚持训练,最后终于以顽强的毅力驯服了这匹烈马,她也因此付出了高昂的代价—一被摔成了脑震荡,留下了头疼的毛病。在集体训练中,郭俊卿练投弹,练射击,与男同志一起摸爬滚打。由于个子矮,练跳马时总是跳不过去,她就反复地重复一个动作,甚至不吃饭,不睡觉,直至跳过去为止。有付出就有收获,由于她拼搏勤奋,刻苦训练,门门科目测验成绩都在90分以上,被评为了训练标兵。

雪夜翻山送命令

战争是极其残酷的,每个战士都经受着严酷的考验。1946年冬天的一个夜晚,北风呼啸,鹅毛大雪纷纷扬扬下个不停,整个草原都是白茫茫、冷飕飕的,雪花打在窗户纸上,发出瑟瑟的声响。此时,郭俊卿和战士们已经进入了梦乡,突然,班长把她和另外一名战士叫醒,要她俩去巴林草原东部的白音布统执行任务,班长对她们说:“上级有一项紧急命令,要驻在60里外的白音布统的部队在4个小时之内赶回来执行任务,你们二人要随部队一并赶回。”

雪夜送命令,这对于郭俊卿来说还是参军以后的第一次。她深知从营地到白音布统要翻过几座大山梁,山高谷深,要在4个小时之内完成任务,就是在白天也不容易,而在大雪弥漫,不辨道路的夜晚,要顺利地完成任务,更是难上加难了。然而,这正是磨炼意志的好机会,考验自己的时侯到了。于是,她慨然回答道:“班长,保证完成任务!”

夜,如同墨布一样无情地将天空一层层裹掩,严得不透一丝光亮;雪也施展着它的淫威,夜黑雪急使路越来越难以辨认。夜深了,风越刮越猛,雪越下越大,风雪刮得他们睁不开眼。由于雪深,不能骑马前行,只能牵着马在没膝深的积雪中一步一步向前挪,跌倒了爬起来继续向前。突然,脚下一滑,郭俊卿连人带马一并滚下了山沟。幸亏沟不太深,摔得不重。在战友的帮助下,她从山沟里艰难地爬了上来,顾不得胳膊、腿的疼痛,又抓紧时间赶路。

毅力使黑夜与飞雪“缴械”,信念使她和战友忘记艰辛与疼痛。

第二天清晨,雪停了,当东方出现曙光的时候,目的地也同时呈现在她们的面前。奔波了半宿的郭俊卿和战友完成了任务,跃马扬鞭,胜利地返回。当走到离部队六七里的地方时,她的坐骑终因体力不支倒下累死了。郭俊卿深情地抚摸着自己心爱的马,流下了眼泪。她从马背上把坐鞍解了下来,背在自己的肩上,拖着沉重的步履返回了驻地。

这次,由于她任务完成得出色,部队给她记了一小功。这以后,她多次独自一人敏捷机警地通过敌人的封锁线,在敌人的眼皮底下传送情报,传达命令,一次次圆满完成任务,受到了首长的多次称赞。

镰刀斧头指路明

为父亲报仇是郭俊卿三次报名参军的目的所在。在她刚穿上军装的日子里,不论是遇见首长还是战士,她逢人就讲父亲的遭遇,念念不忘的是给父亲报仇,激愤之余,有时还会流出眼泪。她嘴里讲的是家仇,心里想的是家仇,她发誓要报的还是家仇。针对郭俊卿和其他一些战士头脑中存在的这种个人复仇主义的思想,部队广泛开展了诉苦教育运动,使这些人朴素的阶级感情升华到了一个新的高度。通过诉苦,郭俊卿懂得了苦的不单单是她一个,要报的仇也不单单是她这一桩,要翻身要解放是全体人民大众的事情,只有彻底推翻三座大山,打倒国民党反动派,真正报了国仇,自己的家仇才能报。她深深地懂得了革命战士肩负的责任,明白了扛枪打仗究竟是为了什么,她把个人的仇恨化作阶级仇恨,在革命队伍中不断成长进步。

在解放战争的战火燃烧得极旺盛之际,历经革命考验的郭俊卿,向党表示了她的赤诚之心。1946年9月20日,在首长李平(又名马兆杰)的介绍下,16周岁的郭俊卿光荣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在党旗下握紧拳头宣誓的那一刻,更坚定了她的共产主义信念。这天晚上,郭俊卿失眠了。她想到自己苦难的童年,想到父亲死去的痛苦情景,想到在部队里首长和同志们对她的亲切关怀,想到自己的不断进步……激动的心情使她再也躺不住了。她穿好衣服,点亮马灯,伏在案上,向党写下了决心书,“……为人民服务到底,不怕流血牺牲,完成党给的任务,争取团结立功。”

烈烈战火育英雄

1948年5月,东北野战军解放平泉县城的战斗打响了,郭俊卿所在的四班是突击班,连同六班一起承担了夺取平泉县城左第二道山梁的重大任务。

为了打胜这一仗,战前,全班同志分析了战情:就条件看,四班只有十几只老掉牙的步枪和几十枚手榴弹,且战士大都是第一次上阵的新兵,而敌人则是火箭筒、重机枪和山炮;从人数上看,我方只有两个班,而敌方则大约有两个排的兵力,敌众我寡。因此,这是一场拼勇敢、拼毅力的硬仗。

凌晨时分,战斗打响了。郭俊卿和副班长、战斗组长各带一个组,一跃跳出山脚下的战壕,奋勇地向山梁上的敌人展开攻势。敌人用火箭筒、重机枪等交织成火力网阻止他们前进。郭俊卿和战士们组织火力予以坚决还击。战前两天,郭俊卿还在感冒发烧,但战斗一打响,她把自己的病痛丢在一边,和全班同志从山脚奋力往上攻击。为了鼓舞同志们的战斗勇气,她摇着红旗冲在最前面。在敌人密集的炮火中,她一面指挥,一面鼓动全班:“同志们,注意利用地形!今天,打老蒋讨还血债的日子到了!大伙争取火线立功啊!”硝烟之中,她带领战士们向第一道山梁冲去。

就在她们即将进入头道山梁的时候,敌人发现了她们。“吭、吭、吭”向她们射出了三发炮弹,其中一发落在了副班长的身边,副班长应声倒下。“副班长!”郭俊卿边喊边跑过去。只见副班长头部中弹,血如泉涌,染红了身边的茵茵绿草——副班长英勇地牺牲了。望着朝夕相处、情同手足的副班长,她悲痛欲绝,伏下身子摘下副班长的枪和近百发子弹,把它背在自己的肩上,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喷射出愤怒的火焰。

正在这时,冲锋号角吹响了。郭俊卿激愤地呼喊:“副班长是为了大伙儿,为了穷人的翻身牺牲的,咱们要给他报仇!”说着,就又带头冲了上去。战士们在郭俊卿的鼓舞下,也个个英勇出击,手榴弹一颗接一颗在五六十米以外的敌群中开花。浓烟滚滚,杀声阵阵,四班全体战士以强大的攻势击溃了敌人。六班紧跟四班冲上来的同时,敌人的增援部队也上来了。七、八十个敌人和我们二十多个战士,在山头展开了肉搏战,双方反复冲杀了四次,我军攻占了山头阵地。

祝捷会上,锣鼓喧天。郭班长机智勇敢,运筹帷幄,指挥若定,并能坚持勇猛出击,团部给她记了功,四班亦荣获“战斗模范班”的光荣称号。

平泉战斗结束后,郭俊卿被调到某营机炮连任党支部书记。上任不久,就赶上部队出发去打承德的上坂城和下坂城。为了争取时间,部队一夜急行军150余里,郭俊卿脚下磨出了血泡,走起路来一瘸一拐,但她依然帮助病号扛枪,搀扶病号赶路。部队行到大砬子山时遇上了敌人的阻击,郭俊卿出其不意地带领2排登上小山,压住敌人的火力,掩护部队前进。正在这时,有20多个敌人想渡过山脚下那条浅河向我伏击,郭俊卿果断地指挥重机枪猛烈扫射,打退了敌人的进攻,为部队前进扫清了障碍。

1948年9月,辽沈战役打响,郭俊卿所在的东北野战军独立6师担负牵制锦西敌人的任务。新提升为机炮连副指导员的郭俊卿带着部队牵马驮炮,火速赶到大洼子山阻击敌人。面对六七倍于己的敌人的反复进攻,郭俊卿和战士们一次又一次冲入敌阵拼死决斗。惊心动魄的恶战经历了三天三夜,全团2000多人,撤下阵来的时候不足500人了。由于独立6师英勇顽强地完成了阻击任务,东北野战军给独立6师全体指战员发来嘉奖电,这里也有郭俊卿的一份功劳。

俊卿本是女儿身

郭俊卿的嗓音比较粗,加上她入伍后即和别的战士一样剃光头,从声音和外表上根本看不出什么“破绽”。然而,和首长、战士们朝夕相处在一起,想掩饰女性的身份就不太容易了。郭俊卿付出的超乎常人的代价,忍受着常人难以忍受的难言之隐,神奇般地蒙过了领导和同志们的眼睛。

在营房里,她从来不和战士们开玩笑,装出一副性格孤癖的样子。如有的战士真的和她开起玩笑,她大都是以婉言“告饶”。每每上厕所,她都是等厕所没人时才进去。晚上住宿,她总是靠一边和衣躺下,面朝墙壁。部队行军打仗很艰苦,每班用木板制成一个特大号圆盆洗澡,洗时大伙招呼郭俊卿一块去,郭俊卿总是借口不去。天黑了,她反倒问:“有没有洗澡的,一块去!”别人都洗完了,谁还去,她就自己去了。

在给首长当通讯员的过程中,路途上解手也总是离开首长和同志到远处去。她这样做,首长也批评过她。说她“封建意识浓”,然而,她却默默地忍受着委屈,从来不吭一声……

平泉战斗时,就在战士们冲上制高点的时刻,郭俊卿感到一阵剧烈的腹痛,裤子上印有一大片鲜血。她并没有负伤,是月经来潮了。她把阵地上的战斗部署一下之后,身子一纵滚到了阵地右边的一个土坡下面,处理停当之后,又立刻返回阵地。面对冲上来的敌人,郭俊卿顾不了许多,与敌人展开了白刃战,两个大个子敌人前后夹击向郭俊卿袭来,郭俊卿怒目圆睁,一枪挑死了一名敌兵,另一名吓得落荒而逃。在山梁上,敌我双方拉锯式地冲杀了四次,最后郭俊卿率部终于占领了山头。

1949年初夏,百万大军挥师南下,郭俊卿所在的部队来到了湖北浠水河畔。她带着病号行军,因为过度劳累,经期腹痛发烧,在过一道深沟时,为了不让其他病号涉水受寒,她硬撑着,一声不响地把不能行走的伤员一个个地背过河去,而自己却因为着凉病倒了。

艰苦的环境考验了郭俊卿英勇顽强的革命意志,革命熔炉更铸就了她互助互爱患难与共的崇高美德。由于常年女扮男装,自然而然地养成了男性的豪爽性格。行军途中她帮助同志们扛枪,背背包,抬担架,挑油桶和行军锅。她擅长文艺,会唱不少歌和地方戏,无论休息或行军,她都用她稚气未脱的歌喉,鼓舞斗志,激励战友。

南下途中,郭俊卿已经是副指导员了,烈日下她主动帮助同志,广播员累了,她就接过喇叭喊口号。有人让她坐大车,她硬是让体弱的同志坐。一到宿营地,她不顾自己满脚板的血泡,抢先给同志们烧水烫脚,用马尾给战士们挑泡。深夜,还悄悄起床给大家盖被子……

五年的南征北战,艰苦的军旅生活使郭俊卿患上了严重的妇女病,她没跟任何人说,只是默默地忍受着。到1950年5月,郭俊卿的病情越来越重,不得不看医生了。眼看已经无法隐瞒性别的郭俊卿只好向党组织敞开了心扉,表明了自己女性的真相。

郭俊卿女扮男装,驰骋疆场,英勇杀敌的消息在“四野”引起轰动,诧异之余,人们充满了敬意。军长贺晋年说:“郭俊卿是巾帼英雄,是当代‘花木兰’,是我们军的骄傲。”

万世流芳传美名

从1945年到1950年五年时间里,巾帼英雄郭俊卿女扮男装,鏖战疆场,曾荣立模范功一次、大功一次、小功四次,许多七尺男儿都有所不及。

1950年9月,郭俊卿作为“四野”的战斗英雄代表,与郅顺义等五人进京参加了全国战斗英雄代表大会。9月25日,党和国家领导人在怀仁堂接见了她们。当毛泽东主席、朱德总司令知道站在他们面前的这位就是郭俊卿时,都紧紧地与她握手,并请她到主席台就座。晚上,毛主席请她与其他同志一起就餐,宴会上,郭俊卿激动地端起酒杯,深情地向人民领袖敬了一杯鸡尾酒。在这次大会上,郭俊卿被选人大会主席团。会上发言的共有1 1位战斗英谁,郭俊卿就是其中的一个。

郭俊卿的事迹名扬四海,争相传颂。1950年,新连出版社出版了连环画《特等战斗英雄——女英模郭俊卿》;1959年,著名作家陆柱国以郭俊卿为原形完成了著名小说《踏平东海万顷浪》;60年代,由小说改编的优秀影片《战火中的青春》上演,主人公高山的故事其实就是郭俊卿的真实经历。

在社会主义革命和社会主义建设时期,郭俊卿转业到了地方。开始在中央手工业管理局工作,后来调到山东省历城县手工业管理局、青岛第一服装厂、曹县民政局等单位。“文化大革命”期间,她当然躲不过冲击,但她为党工作的热忱依旧不减,她为自己的选择无悔,她在一篇日记中曾这样写道:“年轻人应该做点什么?……为党工作。”

人生苦短,伟业长存。1983年9月23日,郭俊卿因脑溢血不幸在常州病逝,终年53岁。二十多家报纸、电台发出讣告,怀念这位人民的女英雄。1993年7月4日.《人民日报》发表了郝建秀、赵兴元、张明等人在郭俊卿逝世10周年之际写下的悼念文章,称她的人生是忠诚、无畏、坎坷和清贫的。

她是英雄,却从不以英雄自居,只是默默地完成着入党时的誓言:“……为人民服务到底。”现在她仍以普通一兵的身份静静地躺在常州市烈士陵园老干部骨灰停放处的一角。可是人民记得她:《中国人民解放军英雄模范名录》有她的名字;辽沈战役纪念馆中有她的照片;81323部队的荣誉馆内有她的英姿。人民不会忘记为新中国奠基冲锋陷阵饮誉中外的现代花木兰——郭俊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