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前,笔者通过电话,向四川教育学院教授邵英侠了解了抗日航空烈士邵瑞麟的事迹。他告诉笔者,他家珍藏有《空军忠烈录》以及几份抗战时期的《新华日报》、《中央日报》复印件等珍贵资料,并向我讲述了抗战中其父邵瑞麟烈士的悲壮故事。
毅然报考中央航校
邵瑞麟,满族,辽宁省新民县西蛇山子人,少时聪明好学,深得老师和同学们的喜欢。九一八事变时,他正在沈阳读中学(洋学堂),亲眼目睹了曰寇在中国土地上烧杀抢掠的罪恶行径,于是愤然报考了中央军校,就读骑辎科,期望学成后挥刀跃马御外侮。然而,当他以优异成绩毕业后,面对日寇飞机大炮的狂轰滥炸,猛然意识到,只有用先进的武器才能将侵略者逐出国门。于是,他又毅然报考了杭州笕桥中央航校第三期,毕业后留校当了飞行教官。任教期间,他随中国空军代表团赴苏,接收苏联援华的轻型轰炸机30架,并受到斯大林的接见。回国后,他被委以重任,前往新疆伊犁肩负训练中国抗日空军人员的特殊任务。这期间,他的妻子阎萃英带着3个孩子住在成都。那时,日军飞机经常对成都和重庆进行大轰炸,阎萃英便常常一个人带着几个年幼的孩子随着人群躲进防空洞,在胆战心惊中度日如年。
挺身请战血染长空
1941年底,邵瑞麟请缨担任中国率军第二大队11中队队长,率队驻成都太平寺机场,那是我国当时最重要的空军基地,担负着保护大西南、滇缅公路上空和南亚抗日的艰巨任务。
从1941年12月到1942年1月,短短48天里,邵瑞麟率空军二大队1 1中队出击数十次,会同空军一大队、美国飞虎队和英国皇家空军轰炸越南、泰国境内的日军机场和战略目标,并在仰光、河内、昆明上空阻击曰军飞机,创造了以寡敌众,我方损失战机5架,击毁击落日军飞机90架的辉煌战绩,掌握了滇缅公路及东南亚的制空权,使援华抗战物资和中国抗日远征军畅通无阻。
这里,笔者摘录刊登于1988年12月31日《团结报》,由韩明阳撰写的《血洒蓝天报中华——空军烈士邵瑞麟为国捐躯纪实》的报道:
1942年1月24日,我滇缅战区司令部命令中国空军第一、第二大队起飞轰炸敌军事重地河内以东的嘉林机场。出征时刻临近,原定第二大队总指挥第三十中队队长潘万全因故未到机场。即将出征的机群没有指挥员,怎能升空作战呢?危急时刻,十一中队队长邵瑞麟挺身而出,向王叔铭司令员请战,愿意领队出征。王叔铭当即毅然决定二大队的总指挥由邵瑞麟担任,副指挥按部署由第二大队副大队长姜献祥担任。邵瑞麟不顾自身座机机械故障尚未排除的困难,紧紧抓住天气恶劣、能见度低、不宜飞行、日军毫无戒备的有利战机,率队起飞。
10时10分,空军一大队9架斯巴-3型轰炸机,在副大队长杨仲安、领航主任杨槐的率领下顺序起飞。紧接着第二大队9架飞机在队长邵瑞麟、领航主任陈竟筠的率领下也按顺序起飞了。掩护的机群是美国陈纳德将军领导的志愿航空队9架P-40型战斗机。轰炸机和战斗机混合编队,组成一个大机群,好像在万里蓝天上出现了一把锋利的宝剑,犀利地刺向敌人心脏。邵瑞麟抓住战机,下达攻击命令。顷刻间,驱逐机俯冲扫射,轰炸机低空投弹,共倾泻炸弹20余吨,十多架敌机遭到毁灭性打击,许多敌机来不及起飞便葬身火海。
在第一大队领航主任杨槐下达返航的口令后,第一大队顺利通过了敌人的高射炮区。而当第二大队领航主任陈竟筠下达转弯口令之际,正碰上敌人的高射炮火力网,邵瑞麟、陈竟筠驾驶的飞机被击中起火,冒出滚滚的黑烟。在即将下坠的最后时刻,邵瑞麟向旁边飞机里的第二大队副大队长、副指挥姜献祥挥手示意,让他把飞机带回基地。姜献祥向邵瑞麟点了点头,含着眼泪接替了率领机群返回基地的使命。着火的飞机在白纱帐似的卷云层上拖着长长的黑烟,像一条黑龙在翻滚。突然,机翼向左猛地一沉,机头冲向大地,飞机轰然爆炸。姜献祥是邵瑞麟多年的同学兼挚友,目睹这悲壮的一幕,他含泪从机舱中向邵瑞麟挥手永别。其他驾机的战友也纷纷举起右手,向邵瑞麟庄严送别。坠地的1 982号战机上除了邵瑞麟外,还有领航员陈竞筠、年仅18岁的投弹手凌春堂。
烈士身后的妻儿艰辛
邵瑞麟牺牲时,家中最小的孩子刚刚满月,妻子阎萃英闻此噩耗悲痛欲绝,一连几天饭水不进。沉重的打击使她的精神有些失常,一冲动就往空军大队部跑,哭闹着要见烈士的尸骸。在她的执意要求下,部队只好如实向上通报,最后通过国防部出面与法国殖民当局交涉,才从越南的山林中找回一包烧得残缺不全的证件、怀表和已经烧成坨的飞机残骸,这些遗物后被存放在四川博物馆里。
在烈士的女儿邵英子、邵蓉子的回忆文章中说:1942年下半年,阎翠英把家搬到了成都东部赖家新桥“空军荣誉新村”,这是当时专供烈属居住的地方。那时虽然政府每月都发放生活补贴,但当时物价飞涨,发放的生活补贴远不能维持温饱。为了养活4个孩子,阎萃英不得不劳苦奔波,到离家数公里以外的空军医院做勤杂工。由于生活压力大,她的精神病就越来越失控。生活的艰难和疾病的痛苦双重折磨着她。 抗战胜利后,烈属大院的几十户人家在政府的资助下,都陆续回老家了。阎萃英一直与东北老家联系不上,全家人只得留在烈属大院里。政府的补贴断了,柴米油盐都成了问题,阎萃英就带领孩子们开荒种菜。有时没饭吃,孩子们饿极了,就爬上树,摘未成熟的又涩又酸的青果吃;没有菜吃,就吃苋菜、马齿苋等野菜吃;没柴烧,孩子们就割草、打柴禾。 解放后,在政府的关怀下,学校减免了孩子的学费,孩子们上学了,生活上的重担也减轻了,阎萃英的病也大有好转。可是好景不长,政治运动一个接一个,阎萃英又被推向了痛苦的深渊。土改时,村里把阎萃英一家赶出了荣誉新村。为了生存,阎萃英白天干繁重的农活,晚上为别人纳鞋底、做鞋挣几个小钱,还养鸡鸭贴补生活。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正是我们国家困难时期,几个孩子陆续毕业并各自成家。为了不拖累孩子,阎萃英独自一人回到了沈阳老家。为了生计,她每天天不亮就背着纸箱批雪糕沿街叫卖。晚上,她还要在灯下为服装厂绣衣、挑边、锁扣眼,挣些钱给孩子们贴补用。
1991年,中华人民共和国民政部给邵瑞麟颁发了烈士证明书,阎萃英也享受到了政府发放的抚恤金。而这时她已经积劳成疾,病魔缠身,看不清烈士证上的字迹了。但这一纸证书,却让她了却遗限,体面地走完了人生最后的历程。
烈士后人的深情缅怀
“每次出征,爸爸都忘我地战斗,还曾冒着极大危险驾机到日军老巢侦察拍照、撒传单。当爸爸载誉而归时,广大官兵夹道欢迎,热情称颂他为‘孤胆英雄’!”邵蓉子自豪地说,“爸爸每次训练,妈妈阎萃英都要替他整理军装,千叮万嘱好一阵,当他走后,就悄悄落泪,怕出意外。”
“父亲牺牲时,母亲带着我们共4个子女住在成都赖家新桥,最小的妹妹出生才42天。”邵英侠回忆说,姜献祥此后成了4个孩子的义父,他经常为孩子们讲生父的故事。后来,国民政府追授邵瑞麟为空军中校,赞誉为抗日空军英雄。1944年,冯玉祥将军到成都赖家新桥空军遗属新村慰问,当他看到邵瑞麟留下的4个孤儿时,忍不住流下热泪,双手抱起邵英侠,高呼“打倒日本帝国主义,为孩子们报仇!”
1991年民政部追认邵瑞麟为革命烈士后,他的名字被刻在了南京中山陵抗日空军烈士墓。作为烈士的后代,邵英侠老人一家格外看重这份荣耀,每年9月3日到抗战纪念碑前祭奠,已成为他们家族不成文的家规。
2011年6月的一天,笔者同邵英侠老人的女儿邵华通电话时得知,她刚从美国回到大连,已经结了婚,现在大连生活。她骄傲地说:“她的这份姻缘是她牺牲的爷爷赐予的。”
原来,聪慧美丽的邵华曾在成都实验外国语学校当英语教师,由于父亲经常要参加一些抗战纪念活动,与美国一些老空军及后人交往比较频繁,而父亲又不会英语,她有时就“客串”翻译。就在这种机缘下,她认识了现在的美国丈夫——也是当年美国“飞虎队”成员的孙子。结婚后,由于丈夫工作调动,两人离开成都到大连生活。“爸爸在家里经常把爷爷挂在嘴边。”邵华虽没见过爷爷,但通过爸爸的讲述,“对我来说爷爷一点都不陌生,好像从小就陪伴在我身边”。她还经常对自己的美国丈夫进行“爱国主义”教育:“娶了我,你就是中国人,爱国就是爱中国!”
现在,年事已高的邵家兄弟姐妹有一个愿望,就是决心到越南去找回父亲安葬在河内附近的遗骸,希望葬身异国他乡的父亲英魂重归祖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