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膺上将笑谈人生

作者:徐文涛 谢明 来源:党史纵横 发布时间:2016-04-08 阅读量:0

文/徐文涛 谢明

两膺上将的诙谐淡定

1955年9月,我军首度评定军衔时“不红不将军”(不是红军出身的原则上不评将军),从大将到少将共1042人,灿若星辰。到1994年,近40年过去,岁月流逝,留下的百战将星已为数不多。这年秋冬,年届八旬但精神瞿烁的洪学智将军接受了一次专访。来访者就许多人所关注的“两膺上将”话题,单刀直入地问起老将军1 988年再次被授予上将军衔的事。对此,老将军淡定而谦和地说:

“我当时提出来了,我说,我不再授了!”

为何不再授了?也许是考虑让出一个名额?老将军接着说道:

“可他们却说,你不授,别人不好办!后来我就说,那好,既然是这样,我服从组织的决定!”

这里,对“你不授,别人不好办!”的话外之音,老将军未作解释,来访者也未再追问。随后,一向诙谐的老将军话峰一转,说:

“前年,我去朝鲜访问,金日成说:‘你五几年就是上将,怎么现在还是上将?”

也许在金日成的印象里,像中国人民解放军1 955年授衔时一样,上将之上还应该有大将和元帅。多少年过去了,上将依然是上将,当年这位叱咤风云且任劳任怨的中国人民志愿军的副司令员是否有些屈就了呢?对于金日成略显疑惑的关心,老将军也许会想,对于中国人民解放军1988年恢复军衔制上将封顶的新设置,金日成可能不甚了解。于是,老将军的解释既郑重却又幽默双关:

“我对他说,这是中国的制度,30年一贯制。他听后也笑了!” 就这样,尽管两授上将的经历极具传奇色彩并被世人所关注,但老将军谈笑间一派诙谐与淡定。

两任部长的勤勉务实

来访者知道,老将军在第二次出任总后勤部部长任上,曾不辞劳苦,励行调研,辗转于高山海岛,大抓边海防部队生活设施的改善,受到中央军委的赞扬。谈起此事,老将军谦逊地说: “这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这是全军共同努力的结果。我只是起了组织领导的作用。”

那是1982年的春节刚过,由洪学智亲自挂帅、总后二级部领导带队的200多人队伍,分成10路,分赴西藏、新疆、广西、云南、内蒙和东北边防及东线、南线海岛。在出发前的集训会议上,他说:“边海防是祖国的前哨,战略地位十分重要,生活条件十分艰苦。军队的基础在连队,树根不牢易倒;连队不硬易垮。这次调查,要每个边防点必到,每个设防岛屿必到,真正摸清一线情况,切实解决问题,把祖国的边海防建设成钢铁长城。”随后,他自己挂9巾,出征,亲率新疆方向调查组向雪山边陲进发。为期8个月的大调查结束后,他要求将各调查组带回的录像集合剪接,向军委领导汇报:该录像片一放不要紧,当时健在的几位老帅看过后潸然落泪。聂荣臻元帅专门写信给总后领导:

看了你们的录像汇报很高兴。你们做了一件大好事。派出这么多干部跋山涉水,总行程20万里……感人甚深。

后来,对总后党委上报的解决方案,军委办公会议一致同意拨款数千万元,要求力争于1984年全面解决落实。最后,军委主席邓小平批示“同意”。

此后几年,老将军倾注极大热情统筹全军边海防部队的生活供应和设施双改善。在前后3年的大改善和大建设中,总后从预算经费和历年结余经费中共拨出8亿元专款,完成21,211个工程项目,使边海防部队的住房、供水、照明、交通、通信、医疗、生产和生活等条件大为改善。

当来访者说道:“领导者所起的作用也是很重要的。如果您再早些时候复职出山,边海防的问题也许早就解决了。。”

闻此,老将军鲜明地亮出了个人的功绩观:

“想问题不能这么想。要看你站在什么基点上来想。历史总是要前进,事物总是要向前发展。要是我不当部长的话,还会有别人当,边海防的问题总会解决的。”

短短几句话,老将军便将一个共产党人应有的功过观直白又耐人寻味地道出。

两次负伤的三言两语

随后,谈及老将军的沙场岁月,来访者从“您负过伤吗”切入。

“我负过两三次伤。”

他把手放到颈后部说:

“一次打到这儿,你看我脖子的后面;一次是打到这儿。”

当他把手又放到胸口处时,来访者惊道:“哎哟!快挨着心脏了!”

老将军随后说:

“我当基层干部的时候,经常冲锋陷阵。后来我当了高级干部,冲锋陷阵的机会就少了。”

就这么三言两语,一带而过,老将军未对昔日血火生涯中的枪林弹雨作更多的描述。本来,一位身经百战的名将,对于出生人死的岁月会有很多感想。老将军虽然仅负过两三次伤,但其中一次几乎让死神拽住。

那是在1932年2月的一天,当时身为红四方面军29团机枪连连长的他在战斗中不幸被子弹击中左胸。看到鲜血汩汩流出,他想:“这次可能完了。”当他被担架队抬到红军医院时,大口吐出黑色血块,呼吸十分困难。当时,由于药品奇缺,医生无技可施,十分焦急。也巧,当时医院里有个被俘的敌军医务主任在场。这位军医看了看他的伤口,说:“伤到了左肺叶,我仅有几片药了,都留给你,试试看吧!”他吃下两片药后,果然不再咳嗽也不再大口吐血块了。再后来,果真伤病痊愈,硬是从死神的手中挣脱。

94载春秋的知足常乐

也许是要进一步深入老将军的内心世界,来访者转了话题,问道:“在您的家里,是高级干部来的多呀,还是普通群众来的多?”老将军平和回道:

“都有。许多我不认识的人也来找我。有的群众为孩子升学的事也来找我。”

当时,老将军还担任着全国政协副主席的职务。一些素昧平生的群众敢敲开一位国家领导人的宅门,这也见证了生活中的老将军平易近人的一面。

来访者又问:“家乡的乡亲常来吗?”老将军很爽快:

“经常来!来干什么?找我要钱。我说:‘我一个月就那么些钱,我还得吃呢!你们都有一双手,为何要找我呢?’他们说,‘在我们那里你官最大,你不管,你不忘本啦?”’

随即,老将军用简洁的道理向来访者解释说:

“这不是说我当部长和上将才这样讲。我的意思是说,我要是不参加革命,现在只是个农民,那你们找谁要去?”

其实,对老家乡亲们的困难和疾苦,老将军是理解的。他一面反对为家乡亲属安排工作提供照顾,一面又情系家乡的发展变化。

改革开放后,随着全党的工作重心转移到经济建设上来,他一直鼓励家乡人民要背靠大别山,因地制宜地发展地方特色经济。仅上世纪九十年代后,他就5次回乡,与老家的干部群众研究致富良策。他不但力所能及地支援过一些棉被和大衣,以帮助群众御寒,而且还多次安排部队医疗队赴家乡为革命老区群众送医送药。为了支援更多的革命老区发展经济,1989年经他建议,总后报请军委批准,全军共拿出2000辆退役堪用汽车,支援给全国100个革命老区。鉴于家乡金寨县适宜板栗生长,他曾在一次回乡时,与干部群众一同研究发展板栗产业的路子。目前,板栗的产销,已成为金寨县农业产业化的一个重要支柱,全县板栗产量已位居全国前列,成为名副其实的“板栗大县”。与此相对照的是,他的两个近亲侄孙,至今仍在家乡务农。

2002年5月,已经90岁高龄的老将军再次回到金寨。他无限深情地说:“人到老年倍思乡啊!我这次回来沿途所见,山更绿了,水更清了,路更宽了。金寨这几年变化很大,取得了很大成绩,我很高兴。”当时他老家双河镇正在修路,不便行走,陪同的人都劝他不要回去了。老将军的脸上露出几丝失望,但坚决让自己的3个儿子一定要回去一趟,代替他看望一下家乡的父老乡亲。当儿子们带回从老家双河拍摄的录像时,老将军认真地观看着,边看边笑,还鼓起了掌,像个开心的小孩。老将军还把南溪、双河镇的亲戚接到县委招待所,详细询问他们的家庭、生活和生产情况,要求亲属带头发家致富,把孩子培养成才。请亲属吃饭时,他开始坚持不让县里面安排,但拗不过县里的热情,可吃过饭后,他让经办人员把发票交给他,还是自己掏钱付了账。

人逢老境,万千思绪。访谈行将结束时,老将军若有所思并指着自己说道:

“目前在世的原红四方面军时期的军以上干部就剩下我一个人了!” 这话语,似乎是在感怀革命征程中的如烟往事和曾经共同浴血奋战的老战友。老将军最后说道:

“现在有的老同志经常抱怨这不如意,那不如意。我的观点是,知足常乐!” 是的,老将军性和蔼,不温不火;胸宽广,能屈能伸。尽管在两膺上将之间曾有过蒙冤被贬17年的苦涩岁月,但他的人生曲线却能够穿越94载春秋,让他成为开国上将中最高龄者之一。他那高洁品格和通达心境告诉人们,谁拥有了人生中本应被赋予的超然情愫,谁就会被岁月的风雨推崇为生命的强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