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份中央文件上三个“叛徒”的不同结局

作者:金志宇 来源:党史纵横 发布时间:2016-04-08 阅读量:0

革命征程中,大浪淘沙,出现个别叛徒并不让人意外。一般来说,叛徒都是一样的,他们背弃己的誓言,出卖同志和组织,危害党的事业,成为革命最凶恶的敌人。所以,人们对叛徒没有好印象,常说叛徒绝没有好下场,这既反映了人们对叛徒的憎恶之情,也能概括大多数叛徒的结局。但叛徒与叛徒的走向也不一样,比如1931年8月28日,中共中央发出《中央关于叛徒罗绮园、廖划平、潘问友等的决议》,其上所列的这3个“叛徒”,后来的人生归宿就大为不同,或可作为“叛徒”不同结局的代表。

罗绮园——做叛徒也终被杀

罗绮园被捕后为了苟活而向敌人屈膝投降,得到的仍旧是射来的子弹。用他的结局来验证“叛徒绝没有好下场”的断言是再合适不过了。

罗绮园是广东最早的中共党员之一,曾担任广州农民运动讲习所第二届主任、中共广东区委农委书记,是与彭湃、阮啸仙齐名的广东农民运动领袖,在国共合作大革命时期的广东农民运动中发挥过重要作用。大革命失败后,罗绮园担任中共中央宣传部部长,并以农军总指挥身份参与领导了广州起义。1929年中共六届二中全会后,他改任中共中央宣传鼓动部副部长。1930年后又兼任中共中央农民运动委员会副书记。

可以说,早年的罗绮园无愧于革命者的称号,也凭借自己的努力得到了组织的认可。但大革命失败后几年艰险的地下斗争却动摇了他的革命信念,他开始在生活上放纵自己,终于给党的事业造成了重大损害。1930年8月,罗绮园主管的党中央机关报《红旗》为敌人破获,党的著名理论家杨匏安等人被捕。罗绮园逃过一劫,却借机与被捕人员胡章原的妻子陈筱梅勾搭成奸。8个月后,杨匏安、胡章原等经组织营救获释。胡章原出狱后即发现罗、陈的丑事,非常不满。但罗绮园不知晦改,反而变本加厉,以组织名义调胡章原前往温州工作。在胡章原临离上海之际,罗绮园还与陈筱梅手挽手去为他送行。胡愤恨不已,在开船前几分钟突然上岸,径向国民党特务机关告密。1931年7月25日晨,在胡章原的带领下,国民党特务逮捕了杨匏安、罗绮园等16名中共党员。

同样是身陷囹圄,杨匏安与罗绮园的表现判若天壤。据当时负责上海国民党特务工作的黄凯回忆,“杨匏安被捕后,我曾经秘密亲自找他谈话,劝他为家庭为个人前途着想,考虑自首,但被杨先生毅然拒绝。他说:‘杀了一个杨匏安,杀不尽千万个杨匏安。”’杨匏安的凛然大义连看守们也不得不暗自敬佩,称其为“杨铁人”。

而因生活作风不检点给组织引来灾祸的罗绮园却终日哀声叹气.不时流露贪生怕死的念头。杨匏安针对罗绮园的动摇,口诵一首《示难友》,“慷慨登车去,相期一节全。余生无可恋,大敌正当前。投止穷张俭,迟行笑褚渊。这番成永别,相视莫潸然”赠与他,希望他能保持革命气节,同狱难友均为之感动。岂知罗绮园连做人的基本道德都不顾,更何谈革命气节?为了苟且偷生,他向敌人写了自首书,出卖了他所知道的党的机密,给党的工作造成很大危害。国民党中央组织部调查科(中统前身)编印的《中国共产党之透视》一书得意地宣称,罗的叛变“使许多重要机关皆感受极大威胁,整个工作陷于混乱状态,几使人人自危”。

然而,敌人榨干了罗绮园所知的党的机密后,弃之如敝履,在杨匏安等从容就义后,还是枪杀了他。

廖划平——特务圈里了残生

廖划平是由叛徒变身特务的典型代表,在对组织和同志进行了彻底叛卖后,他成为了敌人的同路人。而与魔鬼同行的结果就是,他自己变得不入不鬼。

廖划平是出身于四川一个小业主家庭的知识分子,1921年曾入莫斯科东方大学学习,归国后与吴玉章、杨罔公等在四川开展革命活动,成为四川最早的中共党员之一。1926年初,廖划平作为参加国民党二大的四川代表前往广州,之后即在黄埔军校担任政治教官,期间他编写的《社会进化史》风行一时。大革命失败后,廖划平先后在四川、湖北等地从事党的地下工作,1930年调任中共中央北方局(后改称顺直省委)军委书记,1931年夏被国民党当局逮捕,随即叛变,致使顺直省委三百多名中共党员为敌人所逮捕,党在北方的工作因此遭受重大损失。

做了叛徒的廖划平随即成为戴笠手下的特务,先是被分配在北平宪兵司令部任军法官,协助北平的特务组织继续对中共地下党组织进行破坏活动,并暗中监视张学良和东北军的动向,直接向戴笠报告。廖划平做了特务后,可能是受良心谴责,也可能是真的看破红尘,开始虔诚地信奉佛教,还给自己定下不赴宴、不收礼、不交游等戒条,因此他与军统众特务格格不入,被视为另类。不过,戴笠倒是很重用他,抗战开始后安排他在临澧、兰州等特务训练班任教,由政治教官渐次提升为训练班副主任。

1942年廖划平被调回军统局本部,先后担任人事处副处长、训练处副处长,抗战胜利前夕升任督察室主任。督察的职责是负责监督军统特务的,所以在外横行霸道的军统特务对督察是既恨又怕,称之为“特务中的特务”。戴笠任用廖划平来掌管这个部门,完全是看中了他古怪的性格。廖划平当起这个官来也还真是尽职尽责,他在军统局里不管走到哪个处,只要看见某个科员不在办公桌边,就坐下一直等到那个科员回来,非弄清其干什么去了才肯罢休,结果弄得没有一个人不恨他。

抗战胜利后,戴笠鉴于军统局在各地接收敌伪财产中多有贪污行为,决定成立财产清查委员会,派总务处处长沈醉负责。不料清查尚未开始,戴笠就因飞机失事而死,沈醉借机向接掌军统局的毛人凤建议,派廖划平兼任财产清查委员会主任,以推卸这个得罪人的差事。廖划平起初仍坚持认真清查,后来面对军统局大小特务上下其手贪污作弊,他自知无力对抗,只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胡乱交差了事。

廖划平随国民党政府败逃台湾后,更加热衷于参加佛教界活动,与南亭法师、南怀瑾居士等来往密切,并曾以自己高级特务身份参与营救过以“匪谍案”蒙冤入狱的慈航法师等人。当时,毛人凤在台北郊外观音山建了一座纪念戴笠的戴公祠,廖划平索性搬到祠中居住,成日里吃斋念佛,俨然遁入空门。1951年10月12日廖划平在戴公祠突发脑溢血而死。

潘问友——半世纪后成烈士

在党史上,潘问友的另一个名字“潘文郁”十分有名。在他逝去半个多世纪后,民政部颁发的革命烈士证明书上即写明,“潘文郁同志在革命斗争中壮烈牺牲”。由“叛徒”而终成烈士,潘文郁的人生起伏跌宕。

1906年,潘文郁出生在湖北襄阳的一个书香门第,五卅运动中,他成为湖北学生运动的骨干,不久即加入中共,被派往莫斯科中山大学学习,后成为中共六大代表,并担任中共驻共产国际代表团秘书长。1928年底,潘文郁回国担任中央宣传部秘书,负责中宣部日常工作。期间,他撰写了大量理论文章,成为党内较有名气的理论家。1931年初,王明掌控了中央权力,把潘文郁调往顺直省委宣传部工作,当年7月21日,困廖划平的叛卖,潘被国民党宪兵逮捕。由于他的党员身份已为叛徒所出卖,迫于压力,他填写了自首书。

经在张学良部工作的原中共党员黎天才(又名李渤海)保释,潘文郁得以出狱。此时,他已被开除出党,在苦闷中一边到大学任教,一边埋头翻译《资本论》。他以笔名“潘冬舟”译出的《资本论》第二、第三分册,与此前经济学家陈启修译出的第一分册,成为《资本论》的最早中译本。当时,在华北活动的中共组织还有直属中央特科系统的北京特科。北京特科负责人吴成方了解到潘文郁出狱后的表现后,认为他还有可能为党工作,随即找到潘文郁,对他说:“自首叛变当然是错误的,按党章精神要开除党籍,但不是要消灭他本人。如果对革命做一些有益的工作,可以原谅。如果立了功,对革命事业也会算一份功劳的,也会有出路的。”

就这样,在脱离党组织两年后的1933年,潘文郁参加了特科的工作。北京特科还通过潘文郁把黎天才也吸收进来,从而获取了华北国民党军政当局的大量情报。1934年经黎天才推荐,潘文郁出任张学良负责的鄂豫皖“剿总”司令部机要秘书,并为张学良讲解马克思主义和《资本论》,为张学良正确理解共产党人的革命事业起到了积极作用,张学良尊敬地称潘文郁为“老师”,在这样的位置上,潘文郁得到了更多接触机密的机会,他都及时报告给了北京特科,为处在敌人围剿之中的红军提供了许多价值极高的情报,对红军出奇制胜起到了重要作用。

1934年11月7日,北京特科遭到敌人破坏,国民党宪兵在从特科秘密联络点中搜查出的情报资料中,发现了潘文郁提供的绝密文件,潘的身份再次暴露了。蒋介石急电张学良,命令将潘文郁逮捕法办。但张学良非常敬重潘文郁的学识,遂把这个命令一拖再拖,还对黎天才说:“我张某从不出卖自己的部下。”潘文郁在被看押期间,曾向黎天才请假探家。黎天才放行后也曾担心他不回来,可潘文郁却如期返回,并说:“我跑了,叫你吃官司,那不是人做的事。”张学良听闻此事,益发敬重潘文郁的人品,遂多次向蒋介石求情。但蒋介石不为所动,还派钱大钧负责监刑,立即执行死刑。

1935年3月3日,潘文郁在武汉被秘密杀害。一个目击行刑过程的国民党军官后来说,潘文郁“上刑场时非常从容,极为镇静,面不改色”,“一副视死如归的气概”。张学良晚年在美国回忆潘文郁时,仍极为沉痛地说:“杀朋友是最不应该的,也是最难过的。”

潘文郁英勇就义后多年,他的事迹一直不为人知,直到上世纪80年代,有关部门在调查北京特科历史时才了解到他的壮烈经历。1988年5月30日,民政部发出革命烈士证明书,批准潘文郁为革命烈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