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凉悲壮的气氛笼罩着石窝山山顶，四面黑黢黢的山峰仿佛一尊尊可怕的巨兽蹲在那里，山谷里打着旋儿的狂风向这支无疑已陷入绝境的队伍卷来一串串路在何方的问号。
就在几个小时前，他们还在与数倍于己的马匪骑兵浴血厮杀，靠着抢先占领山顶，精疲力竭的队伍才收拢起来。眼下，枪膛是空的，米袋是瘪的，战士的心中充满了仇恨和悲愤。从黄昏开始的西路军军政委员会会议，一直开到深夜。会议结束后，由李先念政委、程世才军长和李天焕主任率领的左支队向祁连山深处进发。3天3夜后，尽管部队终于甩掉了令人切齿的马匪，但伤病、饥饿、严寒又开始威胁着每个人的生命。就在许多指战员身上的伤口出现溃烂时，人称“卫生队长”的支队警卫班战士小牛，抱着疲惫的身子开始为大伙处置伤口。他身背的土药包里装有胡椒、生姜、辣椒、锅灰、牛虻、喜蛛衣、竹青沫等偏方用料。喜蛛衣和竹青沫是止血止疼的，锅灰是穿脚泡用的，牛虻血可治愈伤口感染。从长征到西渡黄河，小牛的土药包总是在关键时刻为战友疗伤派上用场。
来自江西于都的小牛，15岁那年爹妈被地主逼死，17岁时怀着大恨深仇参加了红军。入伍第二年，当地苏维埃政府给在兵站当交通员的他介绍了对象，结婚不到两个月，他便跟随部队长征。临别时，新婚妻子塞给他一双连夜赶做的布鞋，作为他们两心相印的纪念物。从长征到西渡黄河，小牛将这双鞋一直藏在身上，怎么都舍不得穿。
进入祁连山深处十几日后的一天，电台人员终于在无电池情况下成功将发电机改为手摇式。随着一阵“嘀嘀嘀”的声响，报务员惊喜地喊出：“中央，党中央！”这支队伍终于接到了陕北的指示：走出祁连山，到新疆星星峡，正在迪化的陈云和滕代远带汽车前去接应。这喜讯如春风送暖一扫连日阴霾，指战员们欢呼雀跃，无不抱定坚决走出祁连山的信心。
进入祁连山南麓，尽管气候转暧，但这支越走人越少的队伍又面对着野草齐肩、沼泽浸脚的大荒原。呼啸的狂风让实在走不动的战士不得不趴下身子，用四肢在泥泞的水草中爬行。这样七八天的行军过后，几乎每个人的双脚都溃烂了。此时的小牛，尽管自己已经是一瘸一拐，但依然坚持用身上所剩不多的土药给战友的脚疗伤。有人发现，小牛的双脚已经肿得发紫，脚上的裂缝已经让浮肿的皮肉挤压得看不出来。又一天行军过后，小牛的两只手臂也浮肿变黑起来。班长找来一根棍子，让他拄着走。可走着走着，他连拄棍的气力也没有了，只好由两位战友架着走。再往后，战友们又用破棉絮裹住他的脚踝骨，用绳子绑起来，由3个战友抬他走。一天中午，小牛的鼻子突然流出一道紫色淤血。战友们将他放在一个小山坡上，静静地围住他。此时，嘴角边露出一丝微笑的小牛，用肿得不行的双手解开腰带，捧出那双他心爱的布鞋，仔仔细细地看了看后说：“我没有完成走出去的任务……对不起党……这双鞋……算是我最后的党费！”说完，便合上了双眼。
二十几天后，终于走出祁连山的这支队伍，又经过血战安西城，转撤白敦子，闯过红柳园，再穿过走了6天的大沙漠，终在1937年4月底于距星星峡30华里处，见到了向他们.来的插着红旗的汽车。小牛的那双新布鞋，被战友们作为党费交给了支队党组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