埋藏在蒋介石身边的“红色”炸弹

作者:豫书 来源:党史纵横 发布时间:2016-04-08 阅读量:0

文/张家康

九一八事变后,中共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主要口号是:抗日反蒋。西安事变的发生,促使中共在复杂的国际国内形势中,审时度势,毅然改抗日反蒋为联蒋抗日,中华民族这才建立起真正意义上的抗日民族统一战线。

抗日反蒋是最广泛的最高的民族统一战线

共产国际七大提出建立世界反法西斯统一战线,根据这一精神,中共驻共产国际代表、共产国际执委会主席团委员和执委会政治书记处书记王明起草了《中国苏维埃政府和中国共产党抗日救国告全体同胞书》,因其发表于1935年8月1日,故通称《八一宣言》。这份文件经多次修改,并得到斯大林和季米特洛夫审阅同意。宣言号召建立广泛的抗日反蒋统一战线,主张“大家都应当停止内战,以便集中一切国力(人力、物力、财力、武力等)去为抗日救国的神圣事业而奋斗。”

然而此时,中国工农红军还行进在穷山恶水间,不可能及时地知道共产国际七大精神和《八一宣言》。但是,中共中央已经自觉地开始调整自己的路线。11月13日,中共中央总书记张闻天主持起草中共中央文件:《为日本帝国主义并吞华北及蒋介石出卖华北出卖中国宣言》和《关于开展抗日反蒋运动工作的决定》。指出:“我们的出路,只有坚决的武装起来,开展反对日本帝国主义侵略的民族革命战争,与打倒卖国贼首领蒋介石国民党的革命战争。”简而言之就是抗日反蒋。

11月18日,中共驻共产国际代表张浩历经千辛万苦到达中共中央驻地瓦窑堡后,立即向张闻天传达共产国际七大精神和《八一宣言》。11月20日,中央政治局召开会议,张浩传达共产国际七大精神,指出目前最紧急的“阶段策略”是,“反对日本帝国主义、蒋介石”,不要再提“没收富农消灭富农”,最适宜提“人民共和国”等。

此会,毛泽东因在直罗镇前线而没有出席。会后,张闻天派专人给毛泽东等送去专函,通报会议内容及中央上述策略的转变。毛泽东复信同意中央政治局会议所作决议,尤“对富农策略的转变,基本同意”,对“反蒋抗日统一战线的策略内容及具体的口号与纲领,完全同意。”

11月26日,毛泽东致信东北军第五十七军军长董英斌,痛陈东北沦丧的历史教训,指出:“东北军不打红军,红军亦不打东北军。”“贵军或任何其他东北军部队,凡愿抗日反蒋者,不论过去打过红军与否,红军愿与订立条约,一同打日本打蒋介石。”

随后,毛泽东和朱德以中华苏维埃中央政府主席、中国工农红军革命军事委员会主席的名义,于11月28日发布《抗日救国宣言》,郑重提出:“不论任何政治派别,任何武装队伍,任何社会团体,任何个人类别,只要他们愿意抗日反蒋者,我们不但愿意同他们订立抗日反蒋的作战协同,而且愿意更进一步地同他们组织抗日联军与国防政府。”

毛泽东、周恩来等从前线回到后方,专程参加在瓦窑堡召开的中央政治局扩大会议。会后,毛泽东在给彭德怀和林彪、叶剑英、程子华的电文中说:“真是一次很好的讨论,可惜你没有来参加。”“很好的讨论了当前的形势、力量与任务。”这个“很好的讨论”,达成了会议的共识,这就是张闻天起草的《关于目前政治形势与党的任务决议》,其中最主要的是“党的策略路线,是在发动、团结与组织全中国全民族一切革命力量去反对当前主要的敌人——日本帝国主义与卖国贼头子蒋介石”。只要是抗日反蒋,“不论什么人,什么派别,什么武装队伍,什么阶级”,都可以联合起来,组成“最广泛的最高的民族统一战线”。

显而易见,这个“最广泛的最高的民族统一战线”,是将蒋介石排除在外,并与日本帝国主义同在打击之列。当然,抗日反蒋的口号也时而有些微的变化。1936年2月20日,张闻天在中共中央机关刊物《斗争》发表文章,就以“抗日讨逆”代替了“抗日讨蒋”。不多日发布的《关于召集全国抗日救国代表大会通电》也改“抗日讨蒋”为“抗日讨逆”、“抗日反卖国贼”。这里的“逆”、“卖国贼”特指蒋介石,仅仅是没有直接指名道姓。

这并不是说抗日与反蒋,真的没有什么区别。毛泽东在一份电文中,对此阐释得十分明白。4月7日,张闻天和周恩来致电前线的毛泽东、彭德怀,指出目前抗日战争,讨蒋已成中心,军委拟发布讨蒋令。4月9日,毛泽东、彭德怀致电张闻天:

在此时机发讨蒋令,策略上把我们自己最高的政治旗帜弄模糊了。我们的旗帜是讨日令,在停止内战旗帜下实行一致抗日,在讨日旗帜下实行讨蒋,这是最便利于实行国内战争与实行讨蒋的政治旗帜,中心口号是停止内战。在这个口号之外,同时发布主张内战的讨蒋令,在今天是不适当的。

这个电文刚刚发出,张闻天又给毛泽东发来电报,修正了4月7日的提法,对毛泽东“所说立场同意”,又把“讨蒋”的提法改为“抗日讨逆”。

蒋介石多管齐下建立国共联系的渠道

蒋介石知道中共的背后有着强大的政治支撑,那就是苏共和共产国际。惟此,必须向苏联传递这样的信息,即不反对中共的存在,中共可以和中国的其他政党一样表达自己的见解。但是,中共必须放弃武装暴动,服从中央政府。这就是他归纳的四点意见:(1)取消苏维埃政府归顺南京;(2)取消红军改编为国民革命军;(3)共产党可以存在,或共产党全部加入国民党;(4)改编后的红军全部开赴内蒙前线地区驻防抗日。

1936年1月17日,蒋介石授意驻苏联武官邓文仪与王明会谈。邓文仪转达了蒋介石的意见,即上述两党合作的四点意见。邓文仪尤为强调,两党合作一旦解决,希望中共能够积极促进苏联的援助,因为这个问题非常急迫。苏联党和共产国际对此立即反馈了意见,表示赞同国共谈判,但不同意在莫斯科讨论和决定中共与红军的命运问题,谈判必须有中共中央的代表参加,而且提出的具体问题和条件,“必须去和毛泽东及朱德同志谈”。

蒋介石一心要打苏联的牌。可是,苏联却拒绝向中共施压,甚至将谈判推出苏联,这使蒋介石非常失望。此前的1935年11月,他已安排与中共的接触与谈判。据陈立夫《参加抗战准备工作之回忆》,陈立夫在“请示领袖(蒋介石)得其许可”,就指派铁道部次子曾养甫负责与共产党接触与会谈。曾养甫通过谌小岑找到中共华北局。中共华北局派出周小舟、吕振羽来到南京与之秘密接触。

国民党所谓“统一”和“合作”的内容仍如以前:“红军改编、苏维埃改制”,而其模式则是“统一”到国民党政权和军队中去。这当然不是中共所期待的。次年1月下旬,双方会谈虽无果而终,却都留下了通讯联络的方法。这就意味国共双方会谈的门并没因此而关闭。

蒋介石见以苏联压中共的道不通,就改以中共影响苏联的路,这才建立与中共联系的渠道。1936年1月,宋子文和陈果夫兄弟秉承蒋介石的旨意,通过宋庆龄的关系,先后找到中共特科系统的董健吾和张子华。

董健吾与宋子文是圣约翰大学的同学,与宋家有着良好的关系。此时,因上海特科负责人被绑架,也与中共中央失去了联系。董健吾也想借此机会,通过宋庆龄的关系,安全地到达陕北。宋氏姐弟恰想借董的关系与陕北的中共联系,传递两党谈判合作的信息。1月中旬,董健吾化名周继吾,以国民政府财政部调查员名义,带着宋庆龄捐助红军伤病员的云南白药及宋庆龄电台的呼号密码,堂而皇之地来到陕北苏区。

张子华是受国民政府司法院院长覃振和谌小岑的委托,前往陕北与中共联系的。覃振是湖南人,与毛泽东、林伯渠熟悉,尤与林伯渠私交颇深。临行前,覃振让张捎去给林伯渠的信,信中说:

目前吾人所负之责任日趋严重,而环境日益险恶。惟一认识,就是谁敌谁友;惟一办法,就是一抗一联。此真千钧一发之时机,不容再误者也。弟与兄虽地角天涯,而革命精神自信彼此一贯。某(指张子华,作者注)同志前来,切盼兄与润(指毛泽东,字润之,作者注)兄等决定大计,完成孙先生之国民革命。

覃振虽非蒋系人物,但以其地位和身份,如此大的方针、政策,量他也不敢擅作主张,尤其是信中的“谁敌谁友”、“一抗一联”,显然反映出国民党高层中、化敌为友、联共抗日的言论,已成为主导性的话语。

董、张的陕北之行,初步建立了国共双方高层沟通的渠道。中共中央捎去了与国民党谈判的五项条件:“(一)停止一切内战,全国武装不分红白,一致抗日;(二)组织国防政府和抗日联军;(三)容许全国主力红军迅速集中河北,首先抵御日寇迈进;(四)释放政治犯,容许人民政治自由;(五)内政与经济上实行初步与必要的改革。”中断十年的国共两党中央,自此又有了对话、协商的可能。

苏联驻华大使不负责任传递的信息

日本驻苏联武官在给参谋本部的绝密电报中说:“日本与苏联迟早必然发生冲突。鉴于苏联国防能力等因素,日苏战争越早到来,越对我们有利。”斯大林不愿与日本刀兵相见,主动提出与日本签订互不侵犯条约,日本却采取极为冷淡的态度。斯大林这才把目光转向中国。九一八事变后,苏联副外交人民委员加拉罕公开表示:“苏联同情中国,这一点,中国人民可不必怀疑。”国民政府抓住这个机遇,于1932年12月,与苏联恢复了外交关系。

斯大林看到了国民党政权的价值,虽然身为共产国际实际领袖,可他历来把国家利益摆在首位,他利用蒋介石在中国发起抗日战争,以拖住日本的兵力,使日本不敢冒两线作战风险,苏联也就因此而免去与日本交战的可能。正是基于斯大林的这种态度,苏联驻华大使鲍格莫洛夫才向陈立夫传递了一条极不负责任的信息,使得蒋介石作出错误的判断,国共接触又走入岐路。

在与鲍格莫洛夫的一次会谈中,鲍格莫洛夫对陈立夫说:“一旦中日战争爆发,我们决不会帮助中共。”陈立夫一下听懵了,正在迷惑之中,鲍格莫洛夫又补充道:“陈先生,中共只有两三干兵力,如果他们不听话,你们把他们消灭算了。”这样的话,太让陈立夫感到意外了,以致鲍格莫洛夫向他道别时,他还没转过神来。

蒋介石听到这个信息后,震惊之余,立即作出判断,斯大林最看重的仍是国家利益,为此而牺牲意识形态方面的盟友也会在所不惜。他立刻对陈立夫说:“与中共的谈判只可以虚以委蛇,可趁中共孤立无援之时,将其彻底根绝。对陕北共军,我要亲自督战,命令张学良的东北军、杨虎城的17路军全力进剿,限时剿灭。”

此时,英、美西方大国一直奉行绥靖政策,说白了就是只要不打到自己头上,都是放任不管,而对日本在亚洲的行径,则是采取姑息纵容的政策,甚至有借助日本军国主义之手,让苏联面临东西夹击,以使社会主义在全世界夭折、灭亡。苏联在1936年所面对的残酷现实是,一面要准备粉碎希特勒侵吞苏联的野心,一面又要应对日本的“北进”计划。11月,德、意秘密签订针对苏联的反共产国际同盟,《日德条约》也随后签订。德、日、意三国已成反共轴心,苏联处在虎视眈眈.鹰瞵鹗视的险境之中。

斯大林全力以赴应对希特勒的侵略,而把东线希望落在了蒋介石的身上。因此,当传来西安事变的消息时,斯大林和苏联都感到太意外了,甚至作出匪夷所思的判断。苏共中央机关报《真理报》于事变的第三日发表社论说:“汪精卫利用张学良部队中的抗日情绪,挑动了这支部队反对中央政府”;张学良、杨虎城是“利用抗日运动以营私,名义上举起抗日旗帜,实质上制造国家分裂”。

苏联政府还通过外交途径,“斥责张学良的行动,因为这种行动在客观上只能有利于那些企图瓜分和奴役中国的敌人。”接着,针对“苏联与西安事变有某种关系”的说法,称苏联“无论过去和现在都同西安事变没有任何关系,而且从日军占领东三省后与张学良绝未保持任何直接和间接往来。”“我政府对中国红军的行动不能负任何责任。”

然而,国民党并不领苏联的情,一口咬定苏联与事变有关。国民政府驻苏大使甚至借所谓京沪盛传的流言说,是苏联煽动中共,中共又煽动张学良,这样才发动了西安事变。张学良作为第三国际统一战线分子,“他的举动与第三国际不无关系。”“苏联不能完全摆脱责任。”并希望苏联“努力于善后。”

苏联确实是受了冤枉。早在事变前的8月15日,共产国际就给中共发来指示电,让放弃“抗日反蒋”的方针,不要再进行联合反蒋派策动反蒋事变的活动。西安事变发生的第四天,共产国际便给中共发来“和平解决”事变的电报。斯大林太在意东线的安全,因为它事关苏联整个反法西斯战争。他力主释放蒋介石,让其担当中国抗日战争的领袖。为此,斯大林甚至给中共发去措词严厉的电报,据斯诺《漫评》所记:

斯大林立刻向保安的中共领导人发布命令,要求他们立即释放蒋介石,否则将中断与中国共产党的一切关系。

斯大林的电报发给了上海的孙中山的夫人,然后由她转交给毛泽东。斯大林宣布,除非中国共产党利用自己的影响促成蒋介石获释,否则,莫斯科将公开把他们斥为“土匪”,并与他们断绝关系。

张学良主张里劝外逼联蒋抗日

张学良也曾和蒋介石一样极力将共产党妖魔化,说共产党“到处放火,奸淫掳掠”,“不爱民族,不要国家,不顾礼义廉耻,不讲忠孝仁爱”,是“人面兽心的赤匪”。因此,年少气盛的他拥护“攘外必先安内”的政策,说:“现在外有强敌入侵,内有共产党捣乱,要求国家真正统一,必须先消灭共产党,委员长的先安内而后攘外的政策是绝对正确的”。1935年9月,国民党在西安设立“西北剿匪总司令部”,张学良为副总司令,并代行总司令职权.主持西北的“剿共”。

在张学良看来,红军乃疲惫之师,立足未稳,况且也只不过几千人,以自己十倍于红军之众,定可取得“剿共”胜利。可是,刚与红军交手,便觉得红军的战斗力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他后来在《反省录》中说:“先是110师被歼灭及师长何立中被打死,继之109师又大败,师长牛元峰拒降而死,此二师长均是东北军最优秀者,这两次可怕的失败深创我心,这更增强我的信念,即杰出将领为内战而丧身是令人遗憾的,同时我不愿再轻视共军的战斗力。因此,用和平方法解决共产党问题的思想遂在我心中燃起。”

几乎与此同时,中共中央也认真分析了张学良,认为“他和东北军的官兵们一样,都期望有朝一日打回老家,收复失地。还有一点,张学良手里有20多万装备先进的部队,还掌握着四省军政,这对陕北的共产党来讲,是一个重大威胁。如果把张学良争取过来,不仅消除了红军的威胁,还有利于红军在陕北的发展,而且为我们抗日积蓄了一支重要力量。”因而表示愿意在“抗日反蒋”的前提下,双方互派代表,商洽一切。

1936年1月20日,毛泽东通过彭德怀转告在洛川与东北军谈判的李克农,中共中央同张学良谈判的基础仍是“抗日反蒋”,在此基础上,“我们愿与东北军联合”,甚至可以“暗示彼方如有抗日反蒋诚意,国防政府首席可推张汉卿担任。”可张学良在与李克农的长时间的交谈中,惟对中共“反蒋”不置一词,只是保证愿意劝蒋介石放弃一党专政。

在第二次洛川会谈中,张学良直言不讳,为什么共产党的抗日民族统一战线不包括蒋介石?坚持认为蒋介石应在抗日统一战线之内。他说:抗日要是没有蒋介石的参加,那是不可思议的,因为,蒋介石掌握国家的政、军、财权,实力雄厚。他坚持认为蒋介石本人也有参加抗日的可能,所不同是,他主张先“安内”而后再“攘外”。

张学良知道在涉及蒋介石问题上事关重大,非得与中共高层核心人物面谈方得妥当。他提出:“中共派一位全权代表,最好在毛泽东、周恩来中推出一位”。中共中央答应了张学良的要求,4月9日夜,周恩来和李克农来延安与张学良彻夜会谈。

会谈中,张学良开门见山,仍然坚持这样的意见:抗日民族统一战线,既然争取一切可能争取的力量参加,那么,蒋介石也应当包括在内。他是中国现在的实际统治者,我们发动抗日战争,如果不把他争取过来,困难是很大的。蒋介石的脾气我是知道的,为了自己,他可以用中央政府的名义讨伐我们。

周恩来针对张学良所说进行反驳:至于讨伐的问题,蒋介石讨伐共产党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但并没有动摇共产党的根基。反而使越来越多的人认清了他的真正面目,而投入到共产党领导的队伍。中共之所以“抗日反蒋”,就是因为在国家生死存亡的关头,蒋介石仍在鼓吹“攘外必先安内”,这与西太后的“宁赠友邦,不予家奴”的卖国主义如出一辙。

张学良仍在辩说:你们对蒋先生可能不了解,其实他也有抗日的思想和打算,日本人一再进逼,他感到难堪,心里也恨。他长期以来一直固执地认为,必须先消灭共产党,然后才能抗日。因为共产党的一切口号、一切行动都是为了打倒他。所以,他若在前方抗日,不免有后顾之忧。这就是他攘外必先安内的根据。

听到这里,周恩来显然不快。张学良见机,立即说道:我现在不能反蒋,将来蒋介石如果真的投降日本,我一定要离开蒋介石另行打算。目前应当设法把蒋介石“攘外必先安内”、“抗日必先剿共”的错误政策扭转过来。并主张他在里面劝,中共在外面逼,逼迫蒋介石停止内战,走上抗日的道路。

逼蒋抗日成了会谈久悬未决的问题。周恩来对张学良说:从逻辑上讲,张将军的意见很有道理,很值得我们重视。我个人表示同意张将军逼蒋抗日的意见。不过,这是个重大的方针政策问题,我一定把张将军的意见带回去,提请我党中央研究决定。

毛泽东“愿与谈判恢复蒋自由之条件”

张学良所传递的信息,对于中共极其重要。6月12日,中共中央在瓦窑堡召开政治局会议,毛泽东在会上说:我们的口号,我们的重心是抗日,请蒋出兵。7月18日,毛泽东告诉他的美国朋友斯诺,如果蒋介石一旦决定参加抗战,我们也会欢迎他参加的。8月10日,毛泽东在中央政治局会议上指出:“抗日必须反蒋”的口号,现在已不适合。其后,他又与张闻天等在一份电文中说:“继续停战议和请蒋抗日的口号,目前阶段实行他不来攻我不去打……他若来攻,则一面坚决作战,一面申请议和。”并说若“遇到蒋介石部队和其他部队,实行先礼后兵政策。”“一切统一战线的谈判,以忠诚态度出之。”

本是狭路相逢勇者胜的冤家对头,现在竟然要“先礼后兵”,“以忠诚态度出之”,可见中共已经放弃“抗日反蒋”的口号,而有意建立包括蒋介石在内的抗日民族统一战线。8月25日,中共中央在《致中国国民党书》中,肯定蒋介石在国民党五届二中的讲话,“较之过去是有了若干进步”,并呼吁停止内战,重启两党合作,一致抗日的局面。毛泽东在次日致电潘汉年时,指示的更加明确,“南京已开启了切实转变,我们政策重心在联蒋抗日”。

面临重兵进剿的严重态势,毛泽东仍从抗日的全局出发,提出:“迫蒋抗日,造成各种条件使国民党及蒋军不能不与我们妥协,以达到两党两军联合反对日本的目的。”9月1日,张闻天为中共中央起草的《关于逼蒋抗日的指示》说:在目前的形势下,“抗日反蒋”的口号是不适当的。“我们的总方针,应是逼蒋抗日”。9月15日,毛泽东在中央政治局会议上强调:“要用各种办法逼蒋抗日。……我们改倒蒋为批蒋,改反蒋为联蒋”。

然而蒋介石在顺利地解决两广事件后,以为也可一鼓作气解决共产党问题。12月初,他率领众多军政要员亲赴西安,督促东北军和17路军剿共,以彻底“解决共产党问题”。可他怎么也没想到,张学良、杨虎城于12月12日发动西安事变,武力扣留了他及其随行的军政要员,中止了他酝酿已久且成竹在胸的“剿共”战争。

消息传来,延安人心振奋。据金风《邓颖超传》:邓颖超又唱又跳,和许多同志一样,“以为党中央一定杀掉蒋介石,替千千万万牺牲的烈士报仇,给中国革命搬掉最大一块绊脚石。”

李维汉回忆:“我们在定边获得此消息。欣喜若狂,当即在大庙里召开群众大会,由高岗主持,广为宣传,与会群众高呼:枪毙蒋介石!会后,我们致电党中央反映了群众的愿望。”

党的高级干部是如此态度.基层群众更是喜形于色,手舞足蹈。毛泽东的警卫员贺清华回忆:“我们几个警卫员沉浸在欢乐的气氛里,围着地上的火堆直嚷嚷,有的说,要把蒋介石关起来。有的说,关着干什么?宰掉算了!还有的说,不行,那太便宜了,还是把他捆起来,戴着高帽子游街,边区所有的村子都得游一遭……”

正是在这种氛围中,13日凌晨,中共中央召开政治局常委扩大会议。考虑到红军与东北军、西北军已形成三位一体,与会者大多同意这样的意见:一、“以西安为中心”,成立一个实质性政府,以西北为抗日前线,影响全国;二、罢免蒋介石,交人民公审。张闻天对此表示了不同的看法:我们“不采取与南京对立方针。不组织与南京对立方式(实际是政权形式)。”“尽量争取南京政府正统”。

如果说此时的张闻天尚属少数,那么到了19日,也就是经过六天的深思熟虑,如张闻天所说:“在六天中,这事件的现象与本质都更充分”。会议通过《中华苏维埃中央政府及中共中央对西安事变通电》、《中共中央关于西安事变及我们任务的指示》。前一份为毛泽东手笔,后一份为张闻天手笔。《通电》为公开发表,文中已尊称“蒋介石先生”,显然已放弃“审蒋”、“除蒋”;《指示》提出:“主张南京与西安间在团结抗日的基础上,和平解决。”

当日,毛泽东还电示潘汉年:“请向南京接洽和平解决西安事变之可能性”。20日,毛泽东又致电周恩来,让派人去胡宗南等黄埔系将领处,表示“愿与谈判恢复蒋(介石)自由之条件”。蒋介石在与周恩来会谈时,态度明显改变,愿在“统一中国,受他指挥”的前提之下,“停止剿共,联红抗日”,在他回南京后,周恩来仍可与他直接谈判。从抗日反蒋到联蒋抗日,西安事变作为一个转折点,中国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终于显现曙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