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常家树
1971年3月26日中午，周恩来总理陪同越南劳动党中央第一书记黎笋以及由其率领的越南劳动党代表团一行来到上海衡山宾馆俱乐部宴会厅里就餐。一进宾馆，他就感觉气氛异常。一向心细如发的他从服务人员的拘谨中，感到衡山宾馆俱乐部一定出了什么问题。宴会结束后，他向一名服务人员一打听，方知宾馆里丢失了国宝级的饮具九龙杯。
国宝惊失窃
原来就在前一天的3月25日下午，一个由27名罗马尼亚政府人员组成的工作小组飞抵中国上海，其任务是为即将来华的罗马尼亚总统、罗共中央总书记、国务委员会主席齐奥塞斯厍访问上海期间的食宿、交通、安全医疗、通信等方面安排进行全面考查与协调。
当晚7时，这27名外宾在上海衡山宾馆不仅吃到了他们“出生以来所吃到的世界上最美味的菜肴”，而且还试用了极其神奇而珍稀的饮具九龙杯。当他们端起盛满美酒的九龙杯时，发现杯中竟有一条口含金珠的金龙在不停地转动，于是纷纷发出不可思议的啧喷惊叹声。有人好奇地把杯中美酒倒进碗里，然后举起杯对着灯光仔细端详，可是并没有看到那条活灵活现的金龙，而当把美酒再倒回杯里时那条金龙又出现了。他们反复多次，屡试不爽。
这27名罗马尼亚外宾对这次招待晚宴感到非常新奇和满意。不料，一名服务人员在宴会结束后清点餐具时却发现，九龙杯不见了！她当即将这一情况向当晚的总值班薛清钧作了报告。薛清钧大吃一惊，迅速跑到俱乐部宴会厅，并与随后赶来的宾馆俱乐部保卫科长刘金城及主持宾馆俱乐部日常事务的副主任黄业光一起，立即组织人员对宴会厅展开地毯式搜查，同时对宴会厅所有服务人员进行严格审查。可最终一无所获。
御用九龙杯
九龙玉杯，就是《彭公案》中“杨香武三盗九龙玉杯”所提的那件御宝。康熙四十二年（1703年），康熙帝西巡到达陕西省时，新疆蒙古族台吉勒尔卡登觐见皇上，所献礼品中有块世间罕见的和田产鸳鸯玉。此玉上下两层，上为血红色，下为碧绿色，界线分明。在阳光照射下，整块玉石显得晶莹剔透、细嫩润滑，红的一面红似鸡冠，绿的一面绿似冬青，通体无丝毫偏色，更无气泡、裂纹，以指弹之清脆悦耳，实为难得的上乘玉料。康熙帝甚为喜爱，遂命武英殿造办处将其磨制成酒器。
造办处奉命特将苏州最著名的玉石名家陆振于召至宫中。随后，陆振于等历时一年零五个月，终于将这块宝玉磨制成一红一绿两只酒器。这两只酒器成杯形，外方内圆，象征天圆地方社稷永固。每只杯上有九条龙，其中四角各有二龙戏珠，另一条位于杯把手上，也最为奇特，其昂头向上，摆尾于下，口含龙珠，每有震动，上下跳跃。杯的神气之处据记载，无论何种液体倒入其中，透过杯壁观之，杯内液体颜色不变；饮后余液，人手离杯，残液即没；杯中盛满酒液便见杯中九龙翻转，腾空跃动。康熙帝见之爱不释手，钦命为“雌雄九龙杯”，自留红杯，绿杯则赐予孝恭仁皇后。
康熙帝驾崩后，红杯随其一起葬入清东陵景陵地宫。而另一只，在雍正帝册封皇后时，则由孝恭仁皇后赠予了儿媳雍正帝的孝敬皇后；雍正帝死后，乾隆帝册封孝贤纯皇后，此杯又被转赠给孝贤纯皇后。清制虽未规定此杯必须下传，但皇帝册封新皇后时，皇帝将此杯送到皇后手中，几成惯例，一直传到咸丰帝慈安皇后手中，后慈禧以同治帝大婚册立皇后为名，揽为已有。光绪三十四年（1908年）慈禧死后，这只九龙玉杯下落不明。其随慈禧一起葬入地宫显然是不可能的，无论是随葬账薄还是1928年孙殿英东陵盗宝案都验证了这一点。由此推断，这只九龙玉杯或是被毁或是流落民间。
康熙年间，江洋大盗杨香武三次潜入皇宫盗玉杯而未得，由是江湖人物无不以获取九龙玉杯为最大荣耀。康熙帝驾崩后，红杯作为康熙心爱之物随葬景陵，尽管各色人物都垂涎三尺，但清皇陵戒备森严，因此红九龙玉杯一直在康熙陵墓中安然无恙。然而，1945年9月的一天深夜，土匪田老七和关老七带领300多人持枪掘开景陵，盗抢了许多无价珍宝。匪首田老七很是干脆：“只要九龙杯。”此前他就扬言，盗掘景陵他只要一件宝物，就是康熙皇帝的那件九龙杯。
景陵盗案惊动了华北当局，时任国民政府河北省蓟县公安局长的云光受命负责查办此案。破案后许多案犯均被处死，惟有田老七得以留命世间。据云光回忆：“为追回这件珍宝，我们采取宽严结合的措施，言称只有交回九龙玉杯，可以宽大处理该犯。因为那时捕获的盗陵匪徒多被枪毙，舆论宣传也较严厉张扬，田老七自然耳闻甚多，权衡再三终于交回了那只九龙玉杯。记得那天有意安排在田老七家吃派饭，田老七外出归来，立即媚笑着对我说：‘局长，这就是杨香武三盗九龙杯的那件宝贝，我给您保存好好的呢。’田老七双手捧上九龙玉杯时又说：‘昨天，北京有人给这件宝物出了二百六十万元的价码，我没卖。’跟随我的警卫员赵尉逗他说：‘二百六十万你不卖，还想卖多少钱？’田老七憨憨地说：‘我的脑袋比钱还要紧哪！’田老七主动交回了世间珍宝九龙玉杯，我们也依据政策对他宽大处理没有杀了他。”
智取九龙杯
上海衡山宾馆神秘丢失的九龙杯引起周恩来的高度重视，他立即找来黄业光与刘金城二人，详细询问九龙杯失窃的具体过程。听完二人汇报，周恩来稍加沉思，问道：“是不是把九龙杯拿出库房一直到发现丢失的整个过程都仔细查一查？比如，在宴会厅里会不会发生什么问题？”闻听此言，黄业光与刘金城二人恍然大悟，连连点头：“对，对，我们在这上面疏忽了！”周总理又提醒说：“不是拍了录像片了吗？把片子调出来看看，说不定对查清，问题会有帮助。”遵照周总理的指示，黄业光和刘金城立即和上海电影制片厂及上海电视台取得联系，要求调看他们当天拍摄的有关录像片，随后果真从中发现了九龙杯失窃的整个过程。
原来，那天晚上坐在B坐的一位外宾，从一开始就对九龙杯产生了强烈的好奇心，他不时拿起九龙杯翻来覆去地仔细欣赏。接连喝下几杯酒后，他竟趁人不备将九龙杯迅速装进了自己身边的手提包中。
锁定盗杯人后，刘金城调查得知，这位把九龙杯放进自己手提包中的外宾，是罗马尼亚外交部一名34岁的文化秘书。当时中苏关系紧张，在东欧国家中，除阿尔巴尼亚与中国保持亲密关系外，中罗两国的交往也是比较畅通的。如果此事处理不当，必然产生消极的国际影响，甚至会干扰中罗两国关系。首先，按照国际贯例，不能直接追究这名外交官的法律责任，因为他享有外交豁免权；另外，此事一旦公开，盗杯者回到国内必然要受到最严厉的惩处。更为严重的是，此事甚至会影响齐奥塞斯厍总统的访华行程。
傍晚时分，周总理陪同越共代表团一行从上海市郊嘉定县马陆公社参观返回衡山宾馆，黄业光立即前去汇报调查结果。
得知找到了盗窃者，周恩来站起来握住黄业光的手，说：“黄业光同志辛苦了！”黄业光感动得热泪盈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随后，周总理指示说：“九龙杯是我们国家的宝贵财产，必须设法追回，不过我们要有礼貌，不能伤感情。”为此，他严格要求，不能大张旗鼓地处理此案。原则是，既要安全地取回国宝，又要不动声色，息事宁人。黄业光听罢顿感责任重大任务艰巨，对如何收回九龙杯显得一筹莫展：“总理，这事儿……”很显然，此案非常棘手。
看着黄业光为难的表情，周恩来问道：“今天晚上罗马尼亚贵宾有什么活动安排？”黄业光回答：“没有安排。”周总理面露喜色：“那好！今晚越南的同志要去观赏杂技节目，我们可邀请罗马尼亚贵宾一起观看。九龙杯在那位外宾的眼里既然十分珍贵，他一定会放在他的手提包里，寸步不离，我们正好借机行事，收回九龙杯。”随后，周恩来向黄业光布置收回九龙杯的具体方案。
当晚8时整，一场精心安排的杂技、魔术演出开始了。周恩来陪同越南劳动党代表团领导人坐在第一排正中位置，第三排与第四排坐着罗马尼亚外宾。随着精彩节目不断上演，外宾们都表现出了浓厚的观赏兴趣。当一档惊险的高空杂技节目刚落幕，外宾们还沉浸在惊叹的赞许声中时，身穿笔挺西装的魔术师颜金风度翩翩地走上舞台，聚光灯打在他手上那张用紫红色绸布遮盖的盘子上。颜金彬彬有礼地向观众致意后，轻轻用手揭开紫红色绸布，只见盘子里摆放着3支九龙杯。魔术师依次将3支九龙杯摆放在桌子上，随即掏出一把手枪，在指头上熟练而快速旋转几圈后，微笑着对观众说道：“只要枪声一响，我想让九龙杯飞到哪里就可以飞到哪里。”闻听此言，许多观众都面露疑色，善于揣摩观众心理的魔术师又高声说道：“如果大家不信，请看……”说时迟，那时快，魔术师话音未落．，只听“砰”的一声枪响，3支九龙杯在众目睽睽之下少了一支。正当观众感到惊诧时，颜金大步从台上走下，径直走向外宾席的第四排，向那位盗取九龙杯的罗马尼亚外宾指了指，满脸微笑地说：“刚才被我一枪打飞的那支九龙杯，现在就在这位先生的手提包里。”一时间，所有外宾都把目光转向了这名外宾。魔术师对这名外宾礼貌地说：“请打开您的手提包让大家看看，我说得对不对？”此时，原本也很惊诧的这位罗马尼亚外宾似乎明白了这位魔术师的真正用意，遂假装疑惑而又无奈地打开自己的手提包，从中摸索一会儿，不情愿地拿出了那支被他盗走二十多个小时的九龙杯。这时，在周总理带领下，全场所有观众向魔术师颜金报以长时间热烈的掌声。
那么，这支九龙杯到底是不是当年盗匪从景陵中盗掘出的那件稀世珍宝呢？
此杯非彼杯
当年，侦破盗掘景陵大案收回康熙皇帝的九龙杯后，世人曾给予极大的关注。江西景德镇一位著名陶瓷专家对九龙玉杯的奇妙制作工艺极为惊羡，于是他寄希望用精密陶瓷烧造出九龙杯。经过多年的精心研究与构思，通过一次次反复试验，这位陶瓷专家终于在1958年成功烧制出与宋代汝窑所出御瓷极为相近，又与康熙皇帝的九龙玉杯神形兼备的陶瓷精品。消息传开后，中共上海市委交际处立即派人赶往景德镇，向这位陶瓷专家定制了一套36支九龙杯。
陶瓷九龙杯通体雪白，倒入美酒后便会出现鳞光耀眼的九条金龙，每条金龙状态各异地出没在云山雾海间。其中那条口含金珠的最大金龙，竟将半个躯体都深入到杯中，在美酒浸润下使龙口中的金珠仿佛滚动一般，令观者啧啧称奇。
但令人遗憾的是，这套陶瓷九龙杯交货后不久，那位陶瓷专家就在一次车祸中不幸离世。尔后，所有的陶瓷专家都不能破译此项制作技艺，遗留下来的这套九龙杯便成为世间绝品，其工艺与经济价值堪列中国陶瓷之瑰宝。
既然上海衡山宾馆失而复得的九龙杯是陶瓷制品，那么当年景陵盗案侦破后，从匪徒手里取回的那件康熙御用的九龙玉杯，如今又在哪里呢？据当年侦破此案的云光回忆：“自九龙玉杯上交政府后，我多次到故宫寻找，可是一直未见九龙玉杯之踪影，也不知那宝物今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