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刘少才
时下,以大西南为地理背景的卧底及剿匪为题材的影视剧屡见屏幕,吊起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胃口。那么,大西南地区都包括哪里呢?新中国成立初期,全国曾按不同方位,设立东北、华北、西北、华东、中南、西南6大行政区,代表中央管辖所属的省级行政单位。1954年撤销大行政区。现在的西南地区泛指云、贵、川、渝,大西南主要包括云、贵、川、渝和藏、桂等地区。
在解放大西南时有一名曾被刘伯承元帅称为是解放大西南“第一功”的传奇人物,他就是卧底将军刘宗宽。身在敌营,心系重庆曾家岩50号
1947年2月28日凌晨,重庆曾家岩50号中共代表团驻地,四周黑沉沉的,一片寂静。突然,一群黑影悄悄围了上来,黑影中有人首先剪断了电话线。在形成包围之势后,有几个黑影从墙上翻进院里,打开大门,大队人马冲进屋内。顿时,各屋传来厮打声。屋里人显然是寡不敌众,很快,来不及撤走的几个中共代表团办事人员被押了出来。特务们开始对各房间进行逐一搜查,但是,折腾到了天亮,几乎是一无所获。特务们只得垂头丧气地走了。原来,中共代表团早就做了准备,一个在国民党西南军政长官公署卧底的将军级人物早就将消息通知了中共代表团,他就是刘宗宽。
1947年3月,共产党与国民党决裂,曾家岩50号被当局查封,在渝的中共人员全部迁至延安。
刘宗宽(1905 - 1992年),陕西省蒲城县东刘家庄人。他早年就读西北大学,先后在黄埔军校第三期和陆军大学特二期毕业。1926年后在西北军杨虎城部任上校参谋长、团长、少将副旅长。1937年后,历任国民党第38军少将高级参谋、陕西省军管区参谋长、中央军校第七分校总队长、暂编第15师师长、陆军大学将官班少将副主任。1943年,加入中华民族解放行动委员会。1946年,潜入国民党阵营,历任重庆行营参谋处处长、西南军政长官公署少将参谋处长、中将副参谋长、代理参谋长等职,对爱国民主活动和民主人士起过掩护作用,解放前夕,解放军二野部队派人与刘宗宽联系,他多次提供重要军事情报,为解放大西南作出了重要贡献。刘伯承称他是解放大西南的“第一功”。
1946年国共内战拉开战幕后,面对国民党的独裁统治和特务活动,中共驻国统区的各办事机构都做好了随时应付国民党特务破坏的准备。1947年1月,种种迹象表明,国民党有可能对中共办事机构采取突然袭击。中共驻重庆代表团为避免损失,进行了机构精简,疏散了有关人员,处理了有关文件。果然不出所料,敌人开始行动了。2月27日晚,国民党西南长官公署召开秘密会议,会议传达了蒋介石的密令:查封中共四川省委和中共驻重庆代表团。在座的刘宗宽(时任长官公署中将代理参谋长)听后,表面不动声色,内心却焦虑万分。因为,尽管中共代表团已做了应变准备,但因工作需要,办事处里还保留着通讯密码和一些重要文件。这些资料一旦落人国民党特务手里,党将遭受严重的损失。刘宗宽暗下决心:“必须赶在敌人行动之前,把敌人的阴谋通知给共产党!”
根据内线纪律,为了尽可能不过早地暴露身份,不遇特紧急情况,刘宗宽一般不亲自传递情报,而是交交通员来进行。但这次情况紧急,联系交通员已经来不及了,刘宗宽决定亲自出面。会议一结束,刘宗宽找了个借口离开西南长官公署,驱车前往章伯均(1895年-1969年,著名政治活动家,爱国民主人士,中国民主同盟和中国农工民主党的创始人之一)公馆,向秘密接头单线联系人郭则沉通报了情况。郭则沈通过秘密渠道,及时将情况通知了中共代表团负责人吴玉章(1878-1966年,1945年抗战胜利后,吴玉章曾任中共四川省委书记),中共代表团立即销毁了原先保留的密码和文件,这才避免了重大损失。
独守岗位,救出单线联系人
1947年7月的一天,刘宗宽偶尔听到徐远举(1914-1973年,时任重庆行辕二处处长)谈到要抓郭则沉,刘宗宽明知要失去与党的单线联系人,也立即通知了郭,郭仓猝离渝,前往上海转去香港。郭则沉临走时,一再对刘宗宽说要坚守岗位,一旦时机到来,就会派人同刘宗宽联系。没过几天,徐远举大喊“找不见郭则沉了!”刘宗宽当时感到非常高兴。
郭则沉离开重庆后,刘宗宽与党组织的联系中断。1948年夏,因郭走后一直没有消息,刘宗宽心情沉重,很想离开重庆到解放区去。他找到农工党老同志庄明远,向他吐露自己的打算。庄对刘宗宽说:你是中共预先埋伏下的一颗棋子,要等最后发挥作用,此事事关大局,不可轻举妄动,必须耐心坚守。于是刘宗宽再次打消了去解放区的念头。1949年初战局已发生根本变化,解放西南为时不远了,刘宗宽急切地盼望中共方面派人同自己联系。他再次找到庄明远,请他去上海找郭则沉,希望中共方面尽快派人来和自己接头。不久庄托人带来好消息,说很快就会有人来跟刘宗宽联系,还告诉了接头暗号,联系办法等。
1949年5月的一天,刘宗宽下班回家,发现多年未见的同乡好友房显志坐在客厅里。一对接头暗号,果然是中共方面派来同自己接头的情报员,同来的还有交通员黄克孝。刘宗宽像遇到了久别的亲人,高兴得几乎跳起来。
亲拟防务,为解放军入川铺路
这段时间,刘宗宽正为找到不与党的接头人而着急呢。原来,随着人民解放战争的胜利进军,为加强四川防务,国民党西南军政长官公署报请国防部批准,调整了四川防务部署,新的防务部署是刘宗宽亲自拟定的。
为了给解放军解放大西南创造有利条件,刘宗宽在拟定防务部署时进行了精心的安排,即对四川第八专区长江以南地区不设防,留出空隙,以便解放军顺利入川。不想,刘宗宽的防御部署被国民党四川省主席王陵基(1883-1967年,四川解放时被捕)看出破绽。王陵基单刀直入问刘宗宽:“刘参谋长,你拟定的军事计划很好,不过你在第八专区长江以南地区没有设防,不知你是如何考虑的?”
面对王陵基的询问,刘宗宽暗自吃惊。但他马上就镇静下来,机智地答道:“王主席真不愧为是军事专家,一眼就看出了问题。我也感觉到计划有不当之处,现正在进行修改,等计划修改完后,我再向您汇报。”几句话,就把王陵基给应付过去了。
王陵基走后,刘宗宽仔细考虑了一番:军事部署不作修改看来是不行了,如果其他人再看出破绽,蒋介石就要生疑心了。必须赶紧调整部署,封住王陵基的口。
刘宗宽立即对防御部署进行了修改,拟定了成立川黔边区绥靖指挥部的方案。方案报经国防部批准后开始实施。川黔边区绥靖指挥部成立后,表面上看来是堵住了四川的缺口,但实际上只是空架子,刘宗宽根本没有向这里派一兵一卒,四川的门户依然是敞开的。
刘宗宽与房显志接上头后,将亲手拟定的防御部署交通给房显志,还提供了国民党在西南地区的部队情况,包括战斗序列、人员配备、军队素质、训练程度,以及指挥官的特征和军队部署等详细情报,并提出了我军进军西南的具体建议。所有这些情报都是由负责交通的黄克孝同志送出。
刘宗宽不但要送出情报,还是稳做卧底,取得国民党高层的信任,大智大勇是常人难以经历和理解的。表面上看刘宗宽是在为国民党积极出谋划策,修改防御部署,实际上是诱使其在情况判断和军事部署上发生错误。其中最经典的就是在1949年8月29日使蒋介石作出“错误判断”的那次“御前会议”上,由刘宗宽亲自策划和拟定的、并利用国民党内部的各种矛盾故意安排胡宗南的副参谋长沈策出面所作的“情况判断”。根据这个“情况判断”,蒋介石决定将防御的重点由川东转移到川西北,从而为解放军进军西南敞开了大门。
1949年8月29日蒋介石由广州飞抵重庆,在西南长官公署召开了一次重要的军事会议,研究四川形势及对策。会议由张群主持,先由徐远举作“敌情报告”,然后由沈策作“情况判断”。当时刘宗宽是副参谋长代行参谋长,按照常规“情况判断”照例应当由刘宗宽来报告,为什么一反常规由胡宗南的副参谋长沈策来做呢?其实这是刘宗宽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后有意而为的。事前,刘宗宽把沈策请来将“情况判断”向他做了详细说明,并请他开会时出面作报告。由于这是一个在蒋介石和胡宗南面前表现自己的好机会,有获得蒋介石赏识的好处,沈欣然接受。同时,这个判断是把胡宗南摆在主要防御方向上,由沈策出面报告,不但容易取得胡宗南的同意,蒋介石也容易赞同。果然不出所料,沈策报告后,大家一致同意,没有提出任何不同看法,就匆匆结束了“御前会议”。
这份极其重要的绝密情报就是在这次“御前会议”后刘宗宽亲手交给房显志,由交通员黄克孝传递给四川省情报站站长李奋,再由李奋传递到中央军委,然后下传到各大野战军首长手中的。后来,解放军正是从刘宗宽特意留下的这个空隙顺利入川的。
频繁调动罗广文部,意在减弱其战斗力
罗广文(1905-1956年),四川忠县人。1930年毕业与日本士官学校。回国后任中央陆军军官学校教官、队长。是陈诚系的重要将领之一,中华民国陆军中将。曾任国民革命军第十八军军长,第四、第十五兵团司令官,以及中华民国陆军第七编练司令官等职。以作风泼辣、英勇善战名重一时,抗战时期曾获得国民政府最高奖——青天白曰勋章
国民党退守西南后,其最精锐的部队之一便是罗广文部,该部负责守卫川东地区。川东地区是解放军入川的首选方向。要想解放四川,就必须先消灭罗广文部。为了配合解放军消灭罗广文的部队,刘宗宽利用自己的特殊地位,反复调动罗广文的部队,使其疲于奔命,最后,将其送入解放军的包围圈。
1949年6、7月间,为了配合解放兰州的战役,解放军对陕西敌军发起佯攻,直逼西乡县城。西乡一旦失去,四川将唇亡齿寒,国民党决定从四川抽调部队增援西乡。
抽调谁的部队对解放军有利呢?刘宗宽考虑再三,认为罗广文部是国民党西南防御的主力,如抽走罗部,川东国民党的防御就会出现空虚,一旦解放军进军,国民党将无力抵抗。于是,刘宗宽提出抽调罗部两个军增援西乡的建议。
而罗广文与胡宗南彼此存有戒心,为说服胡宗南同意罗文文进入陕西,刘宗宽不顾和胡宗南之间积存多年的怨恨,亲自飞抵汉中,与胡宗南进行商议。
一抵达汉中,刘宗宽就与胡宗南部的参谋长罗列、冯龙进行了商淡。经过整整一个下午的争论和劝说,他们才同意罗广文提出的条件。可是,商谈的结果报给胡宗南后,胡宗南却一口拒绝了。为了能将罗广文从国民党的防御重心调出去,刘宗宽继续与胡宗南进行商谈。最终,说服了胡宗南。可就在这时,形势发生了重大变化:兰州宣告解放。
兰州解放,说明解放军入川时间更逼近了,为使解放军入川减少压力,还得算计罗广文让他让开一条路。所以才发生了刘宗宽设计迷惑国民党形势分析交由一心想出风头的胡宗南的副参谋长沈策在“御前会议”上进行讲解,促使西南长官公署专门召开的,蒋介石亲自参加的军事会议上完全接受这一分析。会后,西南长官公署立即改令罗广文率其主力日夜兼程赴川西北紧急布防。9月初,罗广文部经过长途跋涉,到达了指定地区。布防任务刚刚完成,刘宗宽又下令罗广文率部赶回重庆。这样,罗广文疲于奔命,整个部队在长时间的急行军中被拖垮了,战斗力严重削弱。其中一部刚刚赶赴重庆附近的白马山地区,就被解放军全部围歼。
1949年10月,蒋介石决定以第七编练司令部为主组成第十五兵团,任命罗广文担任兵团司令兼-O八军军长,并下令“确保重庆、保卫四川”。蒋介石命令罗广文率部向贵州桐梓进发,布防娄山关一线,妄图阻截解放军由黔入川。
1949年11月初,解放军开始准备解放大西南。蒋介石电令胡宗南调部队到重庆南郊布防,又令罗广文率部迅速从贵州的娄山关折向南川地区,企图迟滞解放军进占重庆。罗部于11月中旬到达南川并在城内设兵团指挥所,第-O八军司令部设在重庆南温泉。11月27日,人民解放军已进击至重庆外围,对罗广文第十五兵团部队给予沉重打击,俘罗部5000余人。11月28日,罗到重庆面见蒋介石,蒋命令第十五兵团归杨森指挥,罗怏怏不乐,率残部从重庆向成都西撤。
12月25日,走投无路的罗广文在我党的争取下,率国民党第15兵团所属2.2万余名官兵于川西安德宣布起义,加速了国民党在大陆上最后一大反动力量的灭亡和成都的解放。重庆解放前夕,送出最后一份情报
随着解放军向西南大举进军,重庆陷入解放军的包围之中。为确保重庆,1949年11月中旬,蒋介石匆匆赶来重庆亲自坐镇,准备以大西南为根据地,作垂死挣扎。成立了杨森为总司令的重庆卫戍区总司令部。
这时,蒋介石才猛然发现一个天大的问题:在酉阳、秀山、黔江、彭水一带,原来根本无兵防守,见情况不妙,赶紧调整防御部署。为了阻止解放军乘隙而入,他急令驻扎在重庆附近的徐正纲师,火速开往酉阳、秀山,沿川湖边界布防。然而为时已晚,徐正纲师由副师长陈国璋率领,尚未到达防地,在酉阳附近的行军途中,已入川境的第二野战军第3兵团主力被包围,全军覆没,副师长陈国璋被俘。
蒋介石不甘心于他的失败,下定决心要确保重庆,撑持危局,亲自给第4补给区下令紧急抽调800辆汽车,将在川北地区设防的胡宗南部的王牌部队第1军星夜车运重庆,决定在重庆与解放军来一次大决战,以求扭转战局。
抽调800辆汽车加强重庆防务是一项极为机密的紧急命令,西南长官公署事先也不知道。可是这么机密的命令却被刘宗宽捕捉到了,在接到蒋介石命令的那天下午,刘宗宽与第4补给区司令邱渊偶然相遇,见邱渊急慌慌的样子,刘宗宽随口问了一句:“邱渊兄,看你这急匆匆的,好像火烧眉毛了?”“唉!”邱渊满腹牢骚地说,“总裁真是疯了!让我在10小时内紧急调集800辆汽车,你说让我一下子在哪儿去找?就是孔明借箭,也还有3天的期限嘛!何况我还没有孔明那本事!”刘宗宽认为必定有紧急军情,但若无其事地问:“调那么多车干什么?是不是准备撤离重庆?”邱渊低声说:“总裁要把胡宗南的第1军紧急车运重庆。”
这是不可多得的重要军事情报,如果蒋介石的部署完毕,解放军解放重庆将增加许多困难,必须将情报设法送出去。刘宗宽立即将这一绝密情报告知房显志,并建议解放军前线部队迅速向重庆挺进,以粉碎蒋介石拟在重庆进行决战的企图。房显志也感到这是一个非常重要又非常紧急的情报。不巧的是,地下交通员黄克孝刚刚派去解放区传送情报还未回来,而二野派出来渝建立电台的邹逢春还在赶往重庆的路上。刘宗宽急得在房间里不停地走来走去。房显志猛然间想到王昆山,和他曾在一起工作过,眼前正在重庆,是二野敌工部派来重庆警备司令部作地下工作的交通员。按照党的地下工作纪律要求,房显志和王昆山不属一条垂直领导线,尽管两人相识,也不能发生横向联系。房显志仔细斟酌了一下,心想这次情况特殊,只好破例违反纪律了。他马上找到王昆山,王昆山也觉得这个军事情报太重要了,应当立即送出。
为了保证王昆山安全通过道道关卡,刘宗宽设法从总务处处长刘瑀璜手里搞来一张空白军官证,填上假姓名和军职,让王昆山化装成一个上尉军官,穿着国民党军服,佩戴西南长官公署的符号,拿着西南长官公署的证件出了重庆城。王顺利越过封锁线,到达解放军前沿阵地,被解放军前线战士当俘虏抓了起来。经过再三解释,将其押送到第二野战军第3兵团第12军军部。军长兼政委王近山听了情况后,立即令电台与第二野战军司令部联系,将这一重要军事情报报告了刘伯承司令员。刘伯承司令员接到情报后,立即下令第二野战军第3兵团主力部队飞速向重庆挺进。1949年11月28日,胡宗南部精锐部队第1军刚运到重庆外围一部分,就被第3兵团主力部队和暂归第二野战军指挥的第47军击溃。蒋介石保卫重庆的幻想破灭了,国民党军队被迫放弃重庆,29日蒋介石率领“国民政府”由重庆逃往成都,30日重庆解放。
刘伯承曾评价刘宗宽:“刘宗宽同志对解放战争是有重大贡献的,特别是解放西南所起的作用胜过十万雄兵,堪称第一功!”
解放后的刘宗宽
建国后,刘宗宽先后担任西南军区高级参议、西南人民监察委员会委员、川东行署委员、南京军事学院合同战术教授会副主任,对进军西藏、肃匪反霸、整编起义部队等工作,提出许多好的建议,做了许多有益的工作。1956年转业地方工作,历任黄埔军校同学会成都副会长、四川省顾问,农工民主党四川省委和重庆市委副主委、顾问、中央联络委员会副主任、中央咨监委员会常委,第五、六、七届全国政协委员,第三、四届四川省政协委员,第二至五届重庆市政协常委,第六、七、八届重庆市政协副主席。
1992年7月29日,刘宗宽因病在重庆逝世,享年87岁。根据生前多次要求,1993年被追认为中国共产党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