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9年12月初，毛泽东、朱德、陈毅等率领红4军第三次进驻福建省连城县新泉镇，在这里对部队进行了一次新型的政治和军事整训。新泉整训虽然只有短短10多天，但在我党我军的建设史上却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古田会议决议》第一手材料的收集整理和草稿的孕育起草都是在这次整训期间完成的。曾有史学专家比喻说：古田会议召开是决议的“一朝分娩”，而新泉整训则是决议孕育筹划和起草形成的“十月怀胎”。
文／褚银 章世森
1929年11月，闽西山区霜色浓重，寒意袭人。一天，平日宁静的山谷里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战马嘶鸣，一群戎装战士马不停蹄地朝着一个叫苏家坡的村子方向赶去。这是刚从上海返回闽西的陈毅奉党中央指示，派专人把中央“九月来信”送到蛟洋给毛泽东，他同时附上一封自己的亲笔信，促请毛泽东回到红4军前委领导岗位。
一段时间以来，红4军内部因为思想认识不统一，矛盾分歧日益激烈，战斗力受到很大影响。在10月下旬3次攻打梅县失利后，部队损失严重，无奈退出东江地区。此时，红军面临被敌人包围的严峻形势，被迫撤回闽西。
看了中央“九月来信”和陈毅的亲笔信后，毛泽东在福建省委巡视员谢汉秋的陪同下，迅速从上杭蛟洋苏家坡动身赶回长汀。连病数月，毛泽东此时并未完全康复。11月28日，他主持召开了红4军前委扩大会议。针对红4军党内出现的各种非无产阶级思想和问题，“这次会议除发出扩大闽西革命根据地，建立闽两政权的建议外，更重要的是进一步检查了红军的一般情况，决定了红军的整顿和训练问题，议论了十二月的工作，准备召开党的第九次代表大会。”
毛泽东在当天给中共中央的信中写道：“闽西已有八十万赤色群众，足以掩护红军，刘（和鼎）、张（贞）等会剿，形势并不严重，现决定整理一时期，即向刘张出击。打破会剿局面，才是出路。正在准备一个月的给养。”从这封信中可以看出，此时的毛泽东对革命前途十分乐观，他认为彻底解决红4军党内的各种非无产阶级思想条件已经成熟，剩下的只是大会的筹备工作了。
毛泽东、朱德、陈毅等随即展开调查研究工作，在长汀召开工人座谈会，同时开始构思《古田会议决议案》草案。为避开由赣入闽向长汀袭来的赣敌金汉鼎的攻击锋芒，毛泽东同朱德、陈毅率红军主力撤离长汀开往连城新泉，转向闽西革命根据地的腹地，与第四纵队会合，开展训练整顿。
新泉，地处福建省连城县南部，一面依山三面环水，由西、北、东南3个村庄组成，东西两侧连绵起伏的高山构成了两道天然的屏障，西连长汀南阳，南接闽西苏区中心地带古田，连南河从镇中心穿过，将集镇一分为二。这里东通龙岩，南连上杭，北接长汀，沿水路可直下潮汕，是贯通东西南北的重要交通枢纽，也是进入瑞金中央革命根据地的门户，战略地位十分重要。
1929年12月3日，红4军进驻新泉，部队以纵队为单位，分散驻扎在东南、西、北3个自然村和附近的乡村。前委、军委机关设在新泉区苏维埃政府主席张育才的“望云草室”。这是一座砖木结构的清代书院，内有一厅四室。在不大的厅堂里，两张八仙桌拼成一张简单的会议桌。毛泽东、朱德、陈毅等住进了这座古色古香、格式典雅的平房里。
究竟从哪里着手解决红军党内存在的问题？如何才能把第九次党代会开好？据当事人萧克后来回忆：“为了开好这次会议，毛泽东、朱德、陈毅等前委主要领导人齐心协力，做了很多准备工作。他们利用作战间隙，召开地方干部座谈会和各党支部、纵队代表联席会议，还找一部分干部、战士谈话，仔细调查部队和党内存在的各种问题，听取各种不同意见，共同研究这些问题的原因和解决办法。”
在“望云草室”，毛泽东主持召开了红4军党的第九次代表大会预备会，研究决定在这里进行为期10天的大规模军事、政治整训。整训分为政治和军事两个方面，政治整训由毛泽东和陈毅主持，军事整训由朱德主持。
政治整训旨在明确红军的主要任务，引导官兵自觉克服非无产阶级思想，纠正旧军阀作风。主要开展了3个方面的工作：一是举行士兵、农民等各种调查会，多次召开大队、支队以上干部联席会议，深入连队、农村进行调查，多方听取红军战士、农民群众的意见，摸清部队官兵思想问题及其根源，为纠正各种非无产阶级思想提供第一手材料；二是开展思想教育运动，在分别做好党员干部、普通士兵思想工作的基础上，发动部队内部展开讨论、统一认识、提高觉悟；三是加强组织纪律教育，主要是结合当地实际情况，在“三大纪律六项注意”的基础上增加了“洗澡避女人”和“大便找厕所”两条规定，形成了完整的“三大纪律八项注意”。
整训一开始，毛泽东便深入基层进行调查研究。隆冬的闽西，寒风凛冽，大雪纷飞，他走遍东南、西、北各村，到红军战士驻地，与指战员亲切交谈，详细了解战士们的思想状况和党内存在的各种问题，同大家一起研究这些问题产生的根源和解决的办法。
为了统一思想，提高认识，毛泽东多次邀请各部队负责同志和连队干部、战士代表到“望云草室”开碰头会，广泛听取大家意见。他采取调查和讨论的方式，向与会者提出各种问题：打骂士兵的制度行不行？流寇主义思想对不对？为什么不行？用什么方法来纠正？会议当中往往会出现不同意见，甚至展开激烈争辩。这个时候，毛泽东就和大家一起热烈讨论，或耐心细致地解释某个观点，或实事求是地列举身边实例。譬如，他问大家：“肉刑好不好？”大家一致回答：“不好！”他就接着说：“不好，就要废止肉刑，打消官兵隔阂。你们就要更自觉地接受管理和遵守纪律。官兵团结一致，我们就能无往而不胜。”通过广泛调查、深入分析，毛泽东对红4军党内的思想状况有了更新更全面的了解。
毛泽东不只在红军内部做调查，同时还走访当地农民。一字不识的农民并不明白革命理论和红军的治军条令，却懂得田里的收成和军队对待他们态度的好坏，知道他们的权益是受到了损害还是得到了保护。一天下午，毛泽东头戴斗笠，脚穿草鞋，冒着寒风，从新泉步行5华里到官庄村搞调查。在报一公祠，他与十多位农民拉家常，逐个询问过去租种地主多少田地，每年交多少租税，红军到来后生活上有些什么变化，红军有哪些做得不够好的地方等等。毛泽东和蔼可亲，消除了农民们的拘谨感，大家个个畅所欲言。
十余天的军内和农村调查，毛泽东收集到了丰富的材料。夜幕降临，“望云草室”毛泽东卧室的灯光亮起，他伏在方桌上，在幽暗的煤油灯下，细心整理、分析和归纳从调查中得到的第一手资料。他时而凝眸聚思，时而挥笔疾书，一个我党我军建设的伟大纲领——《中国共产党红军第四军第九次代表大会决议案》由此诞生了。“关于纠正党内的错误思想”、“党的组织问题”、“红军宣传工作问题”、“士兵政治训练问题”……八大章节，若干小结，对存在的问题条分缕析，对错误的观点深刻阐释，对纠冶的举措详尽罗列，让人一目了然，豁然开朗。
陈毅在协助毛泽东开展政治整训的同时，还负责编写了十余万字的整训材料，内容包括“什么是共产主义”、“红军的性质任务”、“怎样批评同志”、“被批评者应注意哪些问题”等等，为部队整训活动取得实实在在的效果提供了重要的保证。
与此同时，军事整训也是热火朝天。在宽阔的新泉背头山上，朱德亲自带兵出操，针对军内存在的单纯军事观点和一些干部抱有“我们的兵昨天入伍，今天就要打仗，简直无所谓训练”的错误认识，要求全军严格开展各项军事训练。针对“军事技术太差，作战只靠勇敢”等问题，朱德主持制定红军的条例、条令等法规，组织编写并亲自讲授《新游击战术》等课程，就战斗中如何散开、前进等战术动作深入浅出地讲解、示范。同时，他还通过上军事课对地方武装进行培训，培养了一大批地方武装干部，为以后地方开展革命工作，建立和巩固地方政权打下了良好的基础。通过演练，部队的战斗力得到极大增强，为古田会议后红军的胜利发展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新泉整训”是继“三湾改编”后中国共产党和中国工农红军建党建军史上一次重要的政治和军事整训，是一次新型民主整军运动，为古田会议的胜利召开做了充分的思想和组织准备。熊寿祺在不久以后向中央的报告中写道：“新泉整理了十日，环境无变化，汀州是两团又增加一团，亦未出汀州一步。上杭、龙岩、坎市、永定如故，打龙岩仍旧不好打，遂开至古田准备打岩之势，仍在古田训练，党内开九次大会。”
正当红4军“新泉整训”紧张进行的时候，国民党调集闽、粤、赣3省兵力，准备对闽西苏区进行第二次“会剿”。担任“会剿”总指挥的金汉鼎率部由赣入闽，从长汀扑向连城新泉。一个寒冷的夜晚，四纵队党代表张鼎丞匆匆赶到“望云草室”，向毛泽东报告敌人已向新泉进逼的消息，朱德、陈毅闻讯赶来，用征询的目光望着毛泽东。思忖片刻，毛泽东果断地说：“瓜熟蒂落，党代会还是要开的。我看快速移师古田，在那群山环抱的红色区域中心稳稳地开它三天会，到时再跟敌人周旋如何？！”“好，明天就命令部队急行军赶到古田。”朱德、陈毅一致赞同。为了排除干扰，开好红4军“九大”，毛泽东、朱德、陈毅决定：红4军除留下一部分在新泉警戒长汀来犯之敌外，其余移师上杭县古田镇，继续进行政治军事训练，为召开党代会作准备。
朱毛红军到达古田以后，很快安顿下来。前敌委员会、政治部和司令部设立在靠近镇中心的八甲村，4个纵队分别驻扎在赖坊、竹岭、溪背、荣屋4个村庄。毛泽东、陈毅带领的前委机关和政治部入驻八甲村一个名叫“松荫堂”的大院。在这个大院对面，隔着一块水田，通过一条不长的田间小路，是一座有着浓郁客家建筑风格的青砖大院，那是朱德和司令部所在地。在这两个大院里，毛泽东和朱德、陈毅继续为召开红4军第九次党的代表大会进行各种准备，主要工作还是召开各种讨论和座谈会。
随着工作的深入，毛泽东等领导人开始按照红军存在的问题进行专题研究。白天，他亲自主持召开党代表联席会议继续进行调查研究，晚上则在前委机关驻地“松荫堂”整理分析调查研究得来的材料，修改和完善《古田会议决议案》草案。从新泉的“望云草室”到古田的“松荫堂”，通过大量调查、座谈，毛泽东对红4军党内存在的各种非无产阶级思想的表现、根源以及纠正办法，有了全面透彻的理解和把握，使《古田会议决议案》得到了进一步的完善。
经过充分准备，中国工农红军第四军第九次代表大会于12月28日至29日在闽西古田曙光小学召开。会议通过了毛泽东起草的《中国共产党红军第四军第九次代表大会决议案》，即著名的《古田会议决议》。这次会议虽然只是党的局部单位召开的一次大会，通过的决议却解决了全党全军如何建设和发展的带根本性和原则性的问题。《古田会议决议》提出了正确的建党建军纲领，初步开创了中国式的农村包围城市、武装夺取政权的新道路，“使红军肃清旧式军队的影响，完全建立在马克思列宁主义的基础上。这个决议不但在红军第四军实行了，后来各部分红军都先后不等地照此做了，这样就使整个中国工农红军完全成为真正的人民军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