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日烽火中的跨国情缘

作者:王重旭 来源:党史纵横 发布时间:2016-04-08 阅读量:0

文/李晓璐

贺麟,字自昭,1902年9月20日出生,四川省金堂县人,我国著名的哲学家、西方哲学史家、黑格尔研究专家、教育家、翻译家。贺麟学贯中西,在中国哲学方面也有极高造诣,是“新心学”的创建者,被尊为现代新儒学八大家之一。早在20世纪40年代,贺麟就建立了“新心学”思想体系,成为中国现代新儒家思潮中声名卓著的重镇。

贺麟与蒋介石关系的建立是在去昆明之后才开始的。1931年9月贺麟结束留学生活,经杨振宁的父亲杨武之推荐,在胡适的协助之下回国后受聘于北京大学哲学系任教。后来,冯友兰又请他到清华大学兼课。在大学任教期间,他边教学边从事研究,并开始翻译和著述有关黑格尔等的哲学著作。由于他研究成果卓著,几年来翻译和写了多部著作,34岁升为教授,成为当时中国研究西方哲学的著名学者。1937年抗战爆发,北京大学、清华大学、南开大学等校南迁。该年底,贺麟与钱穆、汤用彤等人经长沙赴昆明,在“西南联大”任教。

贺麟最早与国民党接触是受邀到重庆的中央政治学校任教。1927年蒋介石发动四·一二政变后,在南京成立国民政府,为培训党务干部,于同年八月,在南京建邺路红纸廊,创办中国国民党党务学校,蒋介石任校长。1928年将该校更名为中国国民党中央政治学校简称中央政校。抗战全面爆发后,国民党政府西迁重庆,中央政校也随之迁往重庆南泉。当时任西南联大商学院院长的周炳琳被委任为中央政校教务长,奉蒋介石命赴重庆整顿中央政治学校。周炳琳到任后按照自由教育的思想整顿和办理中央政治学校,聘请了有真才实学的贺麟、任继愈等人到政校任教,举办学术讲座,邀请包括马寅初在内的各大学著名教授讲演,为政校注入学术气息。

1938年10月,贺麟由于对西南联大只重视繁琐的历史考据并无兴致,加之对“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般的不以国事为重、不管天下安危的情形不赞赏,为实践学术救国理想,决定赴中央政校授课一年。应周炳琳之邀到重庆后,贺麟得知蒋介石任该校校长,但实权掌握在时任教育长的陈果夫手中。陈果夫的党化教育与周炳琳的教育理念格格不入。陈果夫主张中政校教授必须由国民党党部委派,周炳琳则主张由学校聘请,二人发生严重矛盾。周炳琳愤然辞职,挂冠而去,干了不到一年便重回西南联大。对自己的承诺负责,贺麟在中央政校授课一年后也谢绝了对方的挽留,如期返回西南联大。在中央政校教书期间,蒋介石曾经在某个周六,临时起意到学校接见贺麟,不巧贺麟赴城内访友,未能见面。之后,贺麟曾带着自己所出版的《黑格尔学述》与个人简历、讲稿等,请陈果夫转交“蒋委员长”。

1940年,经西南联大常委、北京大学校长蒋梦麟同意,贺麟再次被借调到中央政治学校讲学半年。期满后,他再度回到昆明。是年底,蒋介石让秘书发电报约见贺麟。接电报后贺麟如约飞往重庆,1941年1月15日由陈布雷陪同在黄山别墅见到了蒋介石,一个半小时时间里,贺麟谈了要介绍西方古典哲学,贯通中西思想,发扬孙中山“三民主义”的想法,并借此机会向蒋介石提出建立“西洋哲学名著翻译委员会”,由政府拨款解决经费问题。蒋介石应允资助,还邀请贺麟留在中央政治学校任教,被贺麟婉言拒辞。

1941年,中国哲学会西洋哲学名著翻译委员会在昆明成立,贺麟被推选为主任委员。经过他的努力,从国民政府争取到1亿法币的经费。用这笔经费,组织编委冯友兰、郑听、汤用彤等人,先后翻译出版了20多部西方哲学名著,其中,仅贺麟一人就译了好几部,为在我国有系统、有计划地译述和介绍西方哲学做了许多有益的工作。这正如贺麟本人感言中所述:“自从民国三十年中国哲学会西洋名著编译委员会成立后,我们对于西洋哲学,才有严格认真,有系统的有计划的经过专家校阅,够得上学术水准的译述和介绍。”但得到蒋介石专门约见,并接受其资助,这使贺麟不仅得到一个“御用学者”的恶谥,也成为他后来不好交代的历史问题。

初次见面之后,蒋介石觉得意犹未尽。据《蒋介石日记》与《事略稿本》所记,1941年2月11日,“与贺麟谈《三民主义辩证大纲》,彼颇有见地。”“下午会客,校阅贺麟著《三民主义辩证法大纲》。”

1942年暑期,蒋介石在昆明召集会议。在会上转告北大校长蒋梦麟,让他请贺麟赴中央政校任教,并转告联大校长梅贻琦,让他同意贺麟与冯友兰在中央政校各讲课半年。贺麟接受了这次通过正式途经的邀请,又与蒋介石见了一面。他说:“一九四二年我在昆明教书,蒋介石让秘书打电报要我回重庆。我与陈果夫一同去见蒋介石。蒋介石把我的书圈的圈,点的点,划的划,甚为认真。”当时,贺麟对蒋介石存有幻想,希望蒋介石用黑格尔哲学的理想主义精神改造国民党。其实蒋介石当时电召一些社会名流到重庆讲学,并不是为了搞学术,而是为搞权术做出的礼贤下士的姿态。后来谈及这次见面的情况,贺麟回忆说,当时蒋介石曾经问过他:“康德和歌德是不是一个人?”这样无知的问题。

蒋介石三番两次接见贺麟,看似很突兀的举动,实际上有其行动的原因的。有学者梳理《蒋介石日记》与《蒋中正总统文物:学记初稿》找出一些思想上的线索。

1930年10月23日,受宋美龄的影响,蒋介石于上海接受洗礼,信仰基督教之后,即对宗教、哲学方面的探讨产生了浓厚兴趣。1938年至1941年间,他阅读黑格尔的著作,对黑格尔辩证法等宗教、哲学议题,以及中西哲学会通等颇感兴趣,还召见冯友兰谈中国哲学,与贺麟会面谈黑格尔的辩证法。

1938年,蒋介石在日记里很明确地写道:“不懂得辩证法,不懂得方法论,革命就要失败”。其目的很明确,想以“三民主义辩证法”对抗中共的唯物主义辩证法。据《蒋中正总统文物:学记初稿(二)》载蒋介石1941年1月1日记:“看明道之本原,出于天而不可易。道之本原,是整个完善无缺的。其实体备于己而不可少离。道体即在我心,我即为宇宙万物之中心。若万物一离本原,即偏颇零残,不得其正,就要互相冲突,成为矛盾,则物不能美善了。人生直求遁体,乃可发现真理,万事皆成为完善至美焉。”1月3日又记:“看黑格尔与朱子太极解之比较说。日重复研究,觉更有心得。”蒋介石阅读的这篇文章题为《朱熹与黑格尔太极说之比较观》,收入《黑格尔学述》一书附录一的《朱熹与黑格尔太极说之比较观》。而这本书正是1939年贺麟托陈果夫转交的。在贺麟见面后的1月17日,蒋介石还写道:回忆去年,余本身进步,以宗教之信仰与哲学之心得为最大。余之性情,本以哲学最近,然虽至此五十以上之年龄,恐亦不能深信至此。近日对于哲学宗教之研究,几乎朝夕不倦,每至午夜,不忍释卷。从以上《学记》所述,不难看出,蒋介石当时醉心于哲学、宗教,是受到了贺麟著作之启发。

蒋介石接见贺麟还有更深层次的原因。台湾学者黄克武研究员在其学术论文《蒋介石与贺麟》中分析认为:“蒋介石与贺麟的结合是政治与文化民族主义的结合。贺麟左批唯物辩证法与共产主义、右批胡适的实验主义与自由主义,并从哲学史的角度肯定蒋介石与孙中山的继承关系,是他为蒋介石所欣赏、重用的原因。”

总之,在抗战期间,信仰三民主义的贺麟与蒋介石,在思想上有许多相契合之处,蒋介石自以为贺麟的学术思想可以摘其所需,唯我所用,从而把贺麟视为承担建国复兴大任的人才和国民最忠实的同志,由此,1938年至1942年间,蒋介石曾四次想要见到贺麟。但贺麟对哲学的认识和见解与蒋介石有着很大的不同,这诚如周辅成所言,“贺先生与蒋介石之间的个人关系也无可指摘,他从未做过其他说不出来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