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孟昭庚
1930年10月中原大战一结束，蒋介石立即调动军队，开始向各革命根据地进行大规模的“围剿”，重点是毛泽东、朱德所指挥的红一方面军和中央革命根据地。
一
1930年10月下旬，红一方面军总前委得到确切情报，国民党军已有7个师1个旅开到江西境内。此外，蒋介石又急调在武汉的第十九路军迅速入赣参战，另令驻福建的第五十六师、第四十九师、暂编第二旅向闽赣边界推进，堵截红军。至此，参加“围剿”的部队总兵力已达11个师又两个旅，共十万余人。蒋介石还成立了“陆海空军总司令南昌行营”，由国民党江西省主席、第九路军总指挥鲁涤平兼行营主任统一指挥各路兵力，对以江西南部地区为中心的中央革命根据地发动第一次大规模“围剿”。其战略方针是“长驱直入”、“分进合击”，企图摧毁中央革命根据地，消灭红一方面军主力。
重兵压境，中央革命根据地形势严峻。为了做好反“围剿”的准备，毛泽东主持召开总前委扩大会议。会上，发生了激烈的争论。争论的中心是，面对敌人的强攻，怎么打？反“围剿”的战场摆在哪里？一种意见主张把战场摆在峡江一带，一军团在赣江东面，三军团在赣江西面，东西两路夹攻敌人；另一种意见是毛泽东所主张的东渡赣江，到革命根据地内去关门打狗。朱德赞同毛泽东的意见，但红三军团的少数干部却坚持要在赣江西面作战。会议最终没有形成一致意见。
时不待我，争论必须尽快结束，否则红军将陷于被动。为了统一思想，10月25日，红一方面军总前委和中共江西省行动委员会在江西新喻县（今新余市）罗坊镇召开联席会议，史称“罗坊会议”。出席罗坊会议的有红一方面军总前委书记、总政委毛泽东，红一方面军总司令朱德、参谋长朱云卿、政治部主任杨岳彬，中共中央长江局代表周以栗，红三军团总指挥彭德怀、政委滕代远、政治部主任袁国平，红三军军长黄公略、政委蔡会文，红四军军长林彪、政委罗荣桓，红八军军长何长工，红十二军军长罗炳辉、政委谭震林，江西省苏维埃政府主席曾山、省行委书记李文林等。
会议由毛泽东主持。毛泽东首先讲了当前敌情，指出敌人已开始进攻红军的紧迫形势。因此，红军不能继续按原计划去进攻南昌、九江，应东渡赣江准备反“围剿，实行“诱敌深入”的作战方针。把敌人放进根据地来，才能集中力量消灭敌人。他要求到会的同志严肃认真讨论分析当前的形势与红军的任务。
讨论中，大家通过对形势的分析和总结第二次攻打长沙的教训以及占领吉安的成功经验，认识到在目前敌人对南昌、九江大量增兵，加强固守，一步步向我红军、江西苏区进攻的情况下，红军必须改变原来的进攻计划。对这些问题，大家的意见还是比较一致的。但是在讨论毛泽东提出的“诱敌深入”的作战方针，红军东渡赣江，到根据地内去打破敌人的“围剿”时，意见很不一致，争论很激烈。特别是江西省省委书记李文林、红三军团政治部主任袁国平等少数人和地方上参加会议的一些同志，极力反对把敌人引到苏区来打，反对过赣江。认为东渡赣江，诱敌深入根据地内部，给根据地人民造成的危害很大。因而主张主动出击，在赣江西岸的白色区域同前来进攻的敌人决战，变敌人的进攻为防御，制止敌人不受阻挡地前进。因此，说服干部接受东渡赣江，诱敌深入，到根据地内部去作战的问题，就成了当时一个很困难的问题。正如毛泽东在《中国革命战争的战略问题》一文中所指出那样：“人民由于没有经验，而不相信战略退却的必要，莫过于江西第一次反对‘围剿’的时候”。
毛泽东坚忍的政治毅力及策略上的睿智，在这种时候得到充分体现。为了使到会的同志理解诱敌深入作战方针的重要性，毛泽东在会上做了许多说服教育工作。他明确指出，此次蒋介石调集兵力大举进攻，利在速战，使红军深入白色区域，然后包围袭击。我们诱敌深入赤色区域，发动人民群众配合，这是消灭敌人，争取革命胜利唯一正确的策略。只有诱敌深入赤区，大举灭敌，敌人主力在野外被消灭了，敌人工事也就无用了，这种战略才是最实际的布尔什维克的策略，才是扩大红军争取革命胜利的策略。毛泽东鞭辟入里的阐述，得到了大多数战将的支持，朱德、周以栗、彭德怀、黄公略等领导人都觉得毛泽东“诱敌深入”的战略是对的，一致支持毛泽东的主张，认为只有实行“诱敌深入”的作战方针，东渡赣江，在革命根据地内部打才能消灭敌人。他们和毛泽东一道对想不通的干部进行耐心地说服教育。成了少数派的李文林、袁国平等人，在大局既定的情形下，这才表示放弃“夹江而阵”的战略主张。
二
罗坊会议统一了红军内部和江西地方党的思想，红一方面军总前委于10月30日作出了“诱敌深入”的决定。紧接着，红一方面军总司令部于11月1日在罗坊的园前村发布退却命令，部署了红军诱敌深入赤色区域，待机歼敌，转退为攻的一系列具体安排。
然而，总前委东渡赣江的命令下达后，却在红三军团引起一场轩然大波。11月4日，红三军团有少数干部反对罗坊会议东渡赣江的决定，拒绝过江，提出一、三军团分兵作战。关键时刻，彭德怀力排众议，坚决执行罗坊会议的决定，耐心做政治思想工作。他指出：大敌当前要团结对敌，一、三军团决不能分兵，要集中兵力消灭进犯之敌，总前委决定是正确的。我们是一定要过江的，有意见到赣江东岸去讨论。以彭德怀在红三军团的威望，唱反调的将领不敢再闹情绪了，部队于11月5日拂晓开始渡江。同日，毛泽东随总前委机关离开罗坊到峡江，前往吉安布置红军撤退及地方上的有关工作；朱德也率领红一方面军总司令部在峡江县城渡过赣江。
红一方面军各部按照总部的命令，于11月6日之前按规定的时间，从樟树至分宜段的袁水两岸地区全部渡过赣江，并于10日前进入到指定地区开展工作。
这时，一部分地方干部包括一些领导干部又起来反对诱敌深入的方针，指责毛泽东为“右倾”。朱德、彭德怀、黄公略旗帜鲜明地维护“诱敌深入”这一作战方针，坚定地指出：“诱敌深入苏区，这一战略是整个红一方面军总前委的策略，已不再是毛泽东同志的个人意见。这种战略，才是最实际的布尔什维克的策略，才是扩大红军，争取革命胜利的策略。凡是真正的布尔什维克同志都应当无条件地执行。”朱、彭、黄坚持原则的立场，维护了红一、三军团以及红军与江西省党组织的团结，维护了毛泽东的正确领导，排除了各种错误的干扰，最终说服了反对过赣江的同志，保证了诱敌深入方针的贯彻执行。
国民党军大规模进攻开始后，毛泽东、朱德即以少量兵力配合赤卫队、少先队阻止、迟滞、疲惫、迷惑敌军，掩护红军主力休整。至此，朱、毛已成功地设下了“诱敌深入”的钓饵，专等敌人来上钩。
12月上旬，红一方面军总前委在黄陂召开扩大会议，讨论反“围剿”作战方案。与会人员认为，参加“围剿”的敌军虽有十万之众，但都不是蒋介石的嫡系部队。其中，张辉瓒第十八师和谭道源第五十师是鲁涤平的嫡系，也是这次“围剿”的主力军。红一方面军有4万余人，如果集中兵力，一次打对方1个师可占绝对优势。如果消灭这两个师，这次“围剿”便可基本上打破。
三
“围剿”军总指挥鲁涤平等以为红军还在原驻地，于是在11月6日命令其第一、第二、第三纵队由北向南，以红一方面军原来所在的樟树至分宜段的袁水两岸地区为目标，开始进攻，企图将红一方面军主力消灭在苏区之外或边缘地区。由于红一方面军主力已先期转移到赣江以东地区，敌军扑了一个空。
鲁涤平发觉红一方面军主力东渡赣江之后，害怕红军夺取樟树、临川，急忙调整部署：以第三纵队两个师继续在赣江西岸地区搜索、消灭小股红军；以第一、第二纵队共4个师1个旅和总预备队1个师，转向赣江以东地区，寻求与红一方面军主力作战。
12月9日，蒋介石亲抵南昌，召集由党、政、军高级官员参加的“剿匪会议”，亲自督促和组织对红一方面军和中央苏区的进攻。蒋介石认为红军主力位于赣南，“此股一经扑灭，其余自易解决”。于是特悬赏五万元缉拿红军统帅朱德、毛泽东、黄公略、彭德怀等。
蒋介石的战略目标是，“为消灭各部红军之目的，决定于吉安、太和、赣州以东，永丰、乐安、南丰以南地区，将东固红军根据地包围而聚歼之”。为了达到预期的目的，督促部下尽心“剿匪”，蒋介石实行了责任制，将各路军的进军路线和达到地区的日期都作了规定。
12月16日，是蒋介石指定攻击红军的日期。国民党各路军队气势汹汹地从江西吉安至福建建宁的800里阵线向中央革命根据地扑来。也就在这一天，鲁涤平下达战令：“以捣破东固匪巢肃清各股匪为目的，各师限20日开始行动。”各路敌军纷纷开动，犹恐落后。12月18日，公秉藩的第五师已经占领东固，张辉瓒的第十八师也进至东固18里外的南垄。在所有进入苏区“围剿”的各路部队中，公、张二师的推进速度最快。第十八师是鲁涤平的嫡系“王牌师”，兵员配备与武器均是甲种师标准。师长张辉瓒留学于日本陆军士官学校，北伐期间就是第二军四师师长。屡经战阵的张辉瓒被任命为此次“围剿”的前敌总指挥，他骄横跋扈，根本没把穿草鞋拿单响枪的红军放在眼里，每每讲话都扬言“剃掉朱毛的头”。张辉瓒决心在各路部队中独占首功。
四
红一方面军主力秘密退入宁都西北部山区，积极等待战机，敌人却毫无知晓，以为在东固山区钻来钻去的罗炳辉第十二军三十五师就是朱毛主力。
12月25日，红一方面军总前委在小布召开有红军、赤卫军、少先队和群众参加的誓师大会。大会临时搭起的主席台两侧，醒目地贴着毛泽东为大会写的一副对联：
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游击战里操胜算；
大步进退，诱敌深入，集中兵力，各个击破，运动战中歼敌人。
毛泽东在大会上作了动员讲话。他以大会的对联为题，具体生动地解释了“诱敌深入”的必要和好处。他深刻分析了白军必败、红军必胜的6个理由，号召苏区全体军民英勇战斗，为粉碎敌人的“围剿”，保卫苏区而奋斗。
根据地军民听了毛泽东的讲话，士气高昂，民心沸腾，决心誓杀来犯之敌，粉碎敌人的“围剿”，保卫革命根据地。
12月20日清晨，驻在南垄的国民党第十八师五十三旅按原定计划向东固进击。此时，漫天大雾，像层层纱帐罩住了山山岭岭，在快进东固的冲口，前卫部队与“红军”交火了。枪声一响，五十三旅旅长王捷俊催动部队向前猛攻。然而，在此猛烈抗击五十三旅的却是公秉藩的部队，双方打了一个多小时，直到浓雾渐散，互相看见对面山头飘着青天白日旗，才发现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己人打了自己人！经过清点，公秉藩师死伤500多人，气得公秉藩怒目圆睁，大骂张辉瓒是混蛋。经过这一番折腾，他对张辉瓒恼怒在心，再也不听张辉瓒这个前敌总指挥的节制了，气恨恨地带着他的第五师返驻富田。
现在，离红军最近的是张辉瓒、谭道源两个师，谭师已到宁都的源头。毛泽东、朱德认为，源头一带的地形有利于红军隐蔽接敌，应该先打谭师，且谭师属于乙种师，仅两个旅八干余人，于是决定红军在小布、源头的山谷里伏击谭道源师。
然而，红军在伏击阵地待了两天，始终不见敌军出动。后来才查明，谭师本欲向小布攻来，忽有一个从小布跑出来的反动地主向敌人报信，说红军已在前面设伏，谭道源一听急令部队停止前进，派飞马将已经出发的先头部队追回。
红军没有打成谭道源，立即撤出阵地，继续等待战机。很快，毛泽东和朱德得到情报，敌军前敌总指挥的张辉瓒正率其第十八师两个旅向龙冈地区开来。龙冈群山环抱，中间是狭长的盆地，是红军设伏歼敌的好场所。此外还有一个重要点，那就是这里的群众基础好，这是保证战斗胜利必不可少的条件。毛泽东对朱德说：“才跑了一条草鱼，又有一条更大的撞上网来，此间不打张辉瓒，更待何时？”
朱德也笑道：“好，你说的正中我意，这回要好好地把网撒出去，捞住这条大鱼！”
29日一早，总部机关随红三军、红十二军离开黄陂，冒着毛毛细雨行军80华里，黄昏间到达永丰的君埠圩。午夜时分，新的敌情传来：张辉瓒已率师部和两个旅进到龙冈，预计明天下午就能赶到君埠。朱德和毛泽东立即召来黄公略、罗炳辉两位军长，向两人面授机宜。
五
再说在张辉瓒那一边。12月30日一早，该师戴岳五十二旅按照师长的严令，向龙冈开进。五十二旅一进入龙冈，便踏入红军的伏击圈，只听得四周山上枪声大作，红军凭借有利地形，对贸然闯入的敌军猛烈开火。不久，罗炳辉的红十二军也在龙冈左侧翼向敌军发起攻势，占领了河西岸的万功山制高点，切断了戴旅的退路。
尚在城功村师部未动身的张辉瓒，接到戴岳要求五十三旅急援的电报，赶紧电令五十三旅旅长王捷俊率部向戴岳靠拢，又给尚在东固的五十四旅去电，令其火速赶来增援。
临近中午时分，彭德怀指挥的红三军团和红四军1.5万余兵力，已从龙冈北侧插到了张家车，在敌背后发起锐不可当的攻势；而红三军团另一部分兵力也占据了上固的高地，切断了敌人向西南方向窜逃之路。至此，红军完成了对张辉瓒师的最后包围，张师成了瓮中之鳖。兵力上占绝对优势的红军，将张师五十二旅、五十三旅团团包围，打得敌军招架不住，混乱一片。下午4时，各路红军在号声中发起全线总攻，从四面八方压向敌群。只听得满山满谷到处是枪声、炮声和“缴枪不杀”的喊声。敌人全线溃败，敌师部从城功村撤退到毛家坪，再撤到万功山，刚站稳脚跟，又遇到黄公略指挥红三军自正面捣来。护卫师部的警卫营营长系黄公略在国民党军的旧部，见大势已去，率领全营投降。张辉瓒在师部被捣毁的时候，由卫兵护送向万功山逃去，隐藏在山腰一个洞穴里，但很快被搜山的红军捉住。
自此，张辉瓒十八师的五十二旅、五十三旅及师部共九干余人，无一人漏网。五十二旅副旅长洪汉杰、团长朱志先毙命，五十三旅旅长王捷俊、参谋长周玮璜、团长李月峰等跟师长张辉瓒一样都成了红军的俘虏。龙冈大捷，战果辉煌，这一仗缴获敌军各种武器九千余件，子弹百万余发，电台1部。
龙冈大捷的战讯传开，各路敌军惧怕被红军咬住，纷纷后撤。曾在小布挣脱红军罗网的谭道源第五十师，赶紧由源头退向宁都东韶。这一回，红一方面军总部对谭敌盯得分外紧，已布置红三军团及红十二军抢先赶到东韶，不待敌军站稳脚跟，就从东、南、北3个方向发起进攻，而西面则为黄泥寨制高点，正有利于红军发挥火力。战至下午5时，谭师的两个旅基本被歼，谭部六七干支步枪、40多挺轻重机枪、数门追击炮，还有13万发子弹及1部电台，都成了红军的战利品。
六
罗坊会议的历史功绩，就是在于它正式克服了李立三冒险主义路线的错误在红一方面军内的影响。没有罗坊会议，就没有“引兵赣东”，不能“引兵赣东”，就不可能打败敌人的第一次“围剿”。罗坊会议把两个军团和地方干部的思想统一起来了，诱敌深入，取得反“围剿”的胜利，这是一个伟大的战略转变。
龙冈大捷是为中央苏区与中华苏维埃共和国的奠基之战，为其后红军的历次反“围剿”提供了取胜的指导，意义是非常巨大的。
看到红军5天内两战两捷，歼灭敌人4个整旅、俘敌余万，缴获无数，毛泽东诗兴大发，在宁都的蔡江写下了一首千古不朽的诗词，不尽豪情跃然笔下——《渔家傲·反第一次大“围剿”》：
万木霜天红烂漫，
天兵怒气冲霄汉。
雾满龙冈千嶂暗，
齐声唤，
前头捉了张辉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