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一曼真实身份确认始末

作者:倪良端 来源:党史纵横 发布时间:2016-03-24 阅读量:0

 

文/倪良端

20世纪50年代初期,电影《赵一曼》在川南宜宾上映。抗日民族女英雄赵一曼英勇、悲壮的事迹深深地感动了每一位观众,人们由衷地钦佩这位伟大的女英雄。

亲人的不懈寻找

观众中有位年过半百的妇女,心情格外激动,影片勾起了她对亲人的思念。银幕上赵一曼的坚强、机智、勇敢,使她想到分别20多年的胞妹——李坤泰。而这位妇女名叫李坤杰。

李坤杰向党组织汇报:胞妹李坤泰,在宜宾县城读书时取名“李淑宁”,在报刊发表文章时用笔名李一超。1926年冬,宜宾党组织推荐她报考武汉中央军事政治学校。1927年春,李坤泰被中央军事政治学校录取入政治大队女生队。同年秋,党中央派她去莫斯科学习,1928年底回国后与家人失去了联系……

李坤杰出席宜宾县各界人民代表大会时,曾向中共宜宾地委书记、军管会主任陈林打听妹妹的下落。陈林说:“你的妹妹李淑宁,1928年在莫斯科时我们见过面,以后就不知道了。”陈林是宜宾县人,1926年秋,李坤泰就读宜宾“川南中山学校”时的老师,他的消息是可信、可靠的。

1950年,时任川南行署(驻泸州)监察委员、川南区妇女干部的李坤杰,得知荣县(今自贡市辖)民主人士谷醒华先生赴北京参观学习,便向谷醒华先生说明了妹妹的情况,并委托他向有关组织和同志寻访李坤泰的踪迹。李坤杰不放弃任何一个可以利用的机会,也不放过任何一条可以寻查的线索。凡遇着外省来川的解放军首长、干部,她都要向他们打听是否认识或了解妹妹的去向;凡有同志出川,她都要想方设法委托他们协助查访妹妹的行踪;凡能阅读到的书报杂志她都用心阅读,期望从字里行间捕捉到有关妹妹的点滴消息。

1952年,川南行署撤销,李坤杰从泸州回到宜宾。一天,妹妹在宜宾女中时的同学郑双璧找上门来,将一张泛黄的照片交到李坤杰手里,说:“二姐,这是淑宁在上海时寄给我妹妹郑易楠的照片,要我转交给你”。李坤杰捧起照片,妹妹就在眼前,她热泪盈眶,半天说不出话来。照片上,妹妹端庄地坐在高靠背藤椅上,怀中抱着两岁多的小孩。妹妹的眼睛还是那么大,那么水灵;脸蛋还是那么白皙,那么漂亮!啊!妹妹你在哪里?孩子,你又在哪里?看着照片,李坤杰想起在重庆做党的秘密工作时,外地党组织来四川工作的罗特生、苟永芳说的话:“你妹妹从莫斯科回国时,到了我国某一地方,为躲过敌人的搜查,不敢乘车,曾步行30多里雪地。她找了些假发来挽髻,衣服也改了装,成了一个阔女子。她身怀有孕,走路有困难,由同志们搀扶,终于到达了目的地。如果将来回四川工作,你们姐妹还有见面的机会呢!”李坤杰心潮澎湃,似乎听见孩子天真地喊“姨妈”。看着照片,李坤杰进一步证实罗特生说的“她身怀有孕”是真的。妹夫是谁?哪里人?干什么?一连串的疑问使李坤杰陷入冥思苦想之中,这一切也更坚定了她继续寻访妹妹的信心和决心。

万金家书带来万分欣喜

1954年初,时任四川省监察委员会委员的江子能回到老家宜宾。李坤杰得悉他将去北京,便委托江子能打听妹妹的消息。在北京,江子能专程拜访了国家宗教事务管理局局长、宜宾珙县人何成湘。一阵寒暄后,江子能开门见山地向何成湘打听李一超的下落。何成湘沉思片刻后,说:“电影上那个赵一曼姓李,是宜宾人。1934年在哈尔滨时我领导过她。那时,我是中共满州省委组织部长。你回宜宾打听一下,看有没有这个人。”江子能把李坤杰要打听的李坤泰的情况,向何成湘作了尽可能详细的介绍。何成湘亦感到兴奋,连问:“有没有她的照片?”江子能尴尬地回答:“临行时忘了问问李坤杰,回去一定问她,如果有,立即给你寄来。”

江子能回到宜宾,已是6月初了。他把与何成湘交谈的情况转告了李坤杰。李坤杰非常激动,十分庆幸找到了妹妹在北方工作时的见证人和直接领导。她立即把妹妹那张惟一的照片翻拍加印后和介绍妹妹在宜宾、入武汉中央军事政治学校等情况的信一起寄给何成湘。

照片和信寄出了,李坤杰日日夜夜盼望着何成湘的回信。

她在等待何成湘回信的日子里,李坤杰想到了照片的来源,便去信西安询问郑易楠。郑易楠回信说:“……在上海从事党的秘密工作时,常与淑宁见面,帮助她解决过生活中的不少困难,常抱着她的小孩玩耍,也常为小孩缝补衣裤……后来,因工作关系失掉了联系……”郑易楠特别告诉李坤杰:“当时,李淑宁在中央机关与周恩来、潘汉年等一道工作,你可以向周总理打听打听。”

郑易楠的来信,为李坤杰增添了许多真实而亲切的细节,也扩大了寻访妹妹的范围。李坤杰鼓足勇气,将查访妹妹李坤泰下落的信寄给周恩来。周恩来阅后,将她的信转给全国妇联主席蔡畅,委托她协助查访。蔡畅等经过一番努力,也没查到李坤泰的踪迹。接着,李坤杰又委托川南日报社社长李力众写信给《人民日报》,刊登寻找李一超的启事。启事登出许久了,没有一点儿回音。

在何成湘尚未回信、蔡畅等未查到下落、刊登启事也无音讯的情况下,李坤杰仍旧没有灰心,没有泄气,继续寻访妹妹的去向。一个偶然的机会,李坤杰了解到中央领导人任弼时的夫人陈琮英是妹妹坤泰的小姑子,令她喜出望外。她进一步打听到妹妹的丈夫陈达邦,在国家机关某部门工作;照片中妹妹怀里抱的孩子,正在中国人民大学学习。此时,李坤杰依稀看到妹妹姗姗向她走来,因为妹妹的领导、同事、战友、亲人都出现了,所以李坤杰认为与妹妹的团聚指日可待了!在兴奋之中,李坤杰收到一封来自北京的信。她连忙拆开,朗声读道:

姨妈:

我在十三岁时就知道妈妈名叫李一超。当时还在养父家里,和家里其他人合不来,曾隐隐约约地听人说我是野孩子。后来他们才不得不把真实情况告诉我,说我是八叔(即陈达邦)的孩子过继给他们(养父母)的,我妈妈早就死了。后来,又听说妈妈是共产党员。1947年,四姐陈志贤从北方到南京(我当时在南京)告诉我说,我妈妈叫赵大姐,是做过许多革命工作的(是她在一个地下党员卢大姐处听来的)。……八叔和妈妈分手后就到法国去了,慈姑(陈琮英)后来和妈妈失去了联系(我到养父家还是慈姑跟妈妈一起送去的)。他们也知道李一超同志曾化名姓赵(赵大姐),在东北牺牲。虽然也想到李一超同志可能就是赵一曼同志,但是找不到证据。1951年碰到文士祯同志(同八叔一走在法国工作,回来又在东北工作过).他说:“李一超的事迹与电影上赵一曼的事迹有相似之处,可能《赵一曼》这个电影写的就是赵大姐(李一超)。但文士祯也仅仅是认识我妈妈,并没有同他在一块工作。他说李即赵不过是出于揣测。……

姨侄:陈掖贤上

这封信,李坤杰读了不知多少遍,越读越亲切,多次梦见妹妹与侄儿在一起。8月末,李坤杰终于盼来了何成湘的回信,她高兴了好一阵子,怀着欣喜、惶恐参半的忐忑心情拆开信封:

坤杰同志:

一超同志在哈尔滨工作时,我同她见面较多。派她去东北做工作时,还是我和她谈话后派去的。以后她在游击区的英勇斗争,引起了日寇的严重注意。她的活动曾轰动一时,“赵一曼”声名大振。……

你寄来了照片很好,来信也好。但我希望你将一曼的情形再详细告诉我,以便介绍和宣传……

日夜思念、寻觅的妹妹,竟和抗日联军中的团政委、民族英雄赵一曼联系起来。李坤杰为妹妹的牺牲感到痛心悲伤,为妹妹的英勇感到骄傲、自豪!

重返英雄战斗过的地方

1956年,《工人日报》记者带上李一超与儿子陈掖贤的合影照片,来到赵一曼战斗过的地方——黑龙江省珠河一带采访。

记者找到当年帮助赵一曼越狱后前往游击根据地的魏玉恒老汉,魏玉恒仔细端详着照片,一拍大腿喊起来:“是她,是赵一曼,没错!”接着,他向记者介绍:1936年6月28日夜,同村好友董元策叫醒我,求我套车把“客人”送进山去。我知道有风险,但为了抗日救国,我就一口答应下来。下半夜,我们从董老汉家出发了。车中坐有赵一曼、董老汉的侄子董宪勋和一位年轻姑娘。天亮时,我们走出20来华里,敌人追上来了。赵一曼对我们说:“大家不要慌,看来我们跑不掉了。大家记住,就说是我用钱雇请你们护送我跑的,一切与你们无关。”话音刚落,敌人冲上来了,把赵一曼抓走了。魏老汉再次指着照片上的李一超对记者说:“这个是赵一曼,我认得,记得清楚,不会错”。

记者又来到赵一曼领导过的游击战斗区——哈尔滨以东区域。当年和赵一曼朝夕相处的游击队员、乡亲们看了照片,异口同声惊喜地喊道:“瘦李,她就是瘦李!”他们争先恐后地告诉记者:1934年7月,一位农村年轻妇女打扮的人,在“交通”的陪伴下来到我们这里,听说是珠河(今尚志市)县委常委、特派员、县妇女会负责人,听她说话的口音是关内人。她住的滨绥铁路南的三股流地方,群众主食高梁、玉米,她不习惯。但她根本不在乎,和群众同吃同住,和妇女们一起纺线、搓玉米、烧水做饭,给游击队送给养、递情报。她个子瘦小,姓李,大家亲切地喊她“瘦李子”。随着抗日运动的不断深入和发展,“瘦李子”的名声越来越大。她渐渐地成了我们这一带各抗日群众团体和组织的“主心骨”,出主意、定决策都少不了她。在这一带的老百姓中,大多数人认识她。虽然不知道她的直实姓名,但大家都喊她“瘦李子”,她也答应。照片中这位怀抱孩子的妇女,就是“瘦李子”。

记者走进哈尔滨档案馆,在尘封的日伪档案中发现了赵一曼被捕后的全部记载。一张发黄的照片从卷袋中掉出来,拂去尘灰,原来是赵一曼躺在病床上的照片。肉体的创伤使她有些痛苦,然而她却十分安详。那紧闭的双唇、闪亮的眼睛、清秀的容颜与怀抱孩子时摄下的那张照片相对照,确实是同一个人。

她,赵一曼,就是出生在四川省宜宾县的李坤泰!

功夫不负苦心人。李坤杰终于找到了妹妹,找到了成为著名抗日民族英雄的妹妹。宜宾人民也证实了抗日民族英雄赵一曼,就是家乡人,是宜宾的荣耀和骄傲!